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叫牧叶的小太监?
沈澜睁眼看着屋中那一盏唯一的油灯,兀自出神。
他是没有了生母的庶出子,虽然养在嫡母身侧,也看似极得父亲看重,在一众庶出子中最有地位,但其实也就是那样而已。
不是自己的孩子,谁会真的放在心上?嫡母自己不是没有孩子!对着他看似亲近,其实隔了不止一层。
大兄乃是嫡长,本人亦是很出息,足以支撑门户,父亲不是后继无人,对于他这么一个庶出的孩子,关注亦是有余。
大兄受父亲嫡母精心教导,对他虽然比对其他的庶弟亲近,但也只是淡淡,比面子情好上一些而已。
至于其他的庶弟庶妹,哪个没有嫉恨他?都是庶出,他的生母早没了,又不是多得父亲宠爱,凭什么站在众位庶出之上?凭什么他就能被养在嫡母身侧?
不得不说,嫡母这一手使得很巧妙。
不但让他分担了大兄身上的嫉恨,又为大兄培养了一个帮手,更在父亲以及众人面前留下了大度贤良的声名。
而他,还不得不感恩戴德,由着她安排。
堂堂正正的阳谋,一举多得,真不愧是莫家养出来的嫡女。
在他这短短的几年时间,乃至他梦中的那些记忆来看,唯一一个用真心待他,将他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的,就只有那一个小太监了。
虽然他每每梦醒,都只有记忆,没有任何感情残留,但他还是为之心暖,更为之向往。
若他还像记忆中的那样待他,是不是他也能像记忆中的自己一样,得到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
是不是他也能像记忆中的那个自己一样,能在另一个人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是不是,他也能像记忆中的那个自己一样,无论前路如何,总有那么一个人陪在自己身侧,不离不弃?
若真能像自己想的那样,他不介意,接受那么一个人。
黑夜中,沈澜睁着一双眼睛,眼中映着昏黄的灯光。
只是,怎么觉得,那个小太监有些不对劲?
沈澜虽然还小,但毕竟出自贵胄之家,每夜亦有异梦经历一生,对外人情绪感应已经很有一定造诣了。
牧叶今日的异样完全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让他很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一阵熟悉的睡意不知从何处而起,滔滔涌来,将沈澜整个卷了进去。
沈澜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丝毫不曾挣扎。
罢了,那小太监纵使有些奇怪,但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这个,虽然完全没有来由,但沈澜就是笃定。
他就是知道!
这一日的梦有些奇怪,并不是一如以往他初生时的模样,而是今日才进过的内宫。
难道,是因为那个牧叶?
他循着莫名的感应一路往前走,没有任何顾忌,不会去想这是哪位宫嫔的殿宇,他不能进去。
一路畅行,他停在一处废弃的宫殿。这宫殿似有些来由,否则这么好的地段不应废弃才是。
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这处宫殿离那清凉殿以及齐暄将要居住的建德殿不远。
梦中不知时日,他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时辰,就那样抬脚走了进去。
不入主殿,绕过偏殿,沈澜来到后院,停在一处小花园。
这小花园已经随着宫殿废弃,但依旧可以看出往日的辉煌。
沈澜没有细看,只是绕过一个花丛,紧接着,便看到一个抱膝坐在那里,将头埋进双手的小孩。
小孩穿着一身无品级的灰色小太监服饰,身体微微颤动,很狼狈。
沈澜没有说话,也不顾及自己身上的礼物,就这样坐在那个小孩的身侧不远处,抬头看着被锁住的天空,安静地坐着。
或者说是,守着?
不知那孩子这样无声地哭了多久,他也并不像往日那样快速而不由自主地被拉去旁观更远的人生,反而就那样等着。
他开始有些担心,让他这样等着,他随时都能醒来,醒来以前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这个人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但终于,他看到了那张哭得很狼狈,见到他的一霎那甚至很有些惶恐的脸。
果然是你,牧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