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王看着眼前的少年,上次见他,似乎已是十年以前了。
那时的他好像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弱少年,承袭了生母的顽疾,整日待在深宫里足不出户。康郡王依稀记得,自己也曾闲来入宫陪少年太子下过几局棋。
不过那都是十年前了。自从那件举国皆惊的异变以后,二人便不再相见了。
“王叔近日为何避不见客,孤心里清楚,王叔也应该心知肚明。”
“...恕臣愚钝,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康郡王眼皮一跳。
谢长庚却不理他,顾自说下去,“这事若只你我二人知,倒不是问题,王叔当知道。侄儿对王叔从小便感情颇深,绝不会出卖王叔一分一毫。”
手指在棋盘上落了一个黑子。
“只是,眼下却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三王爷十年前南下离京,路过幽州,曾结实过一名长乐房乐妓。那乐妓貌美如花,名位红牡丹。”
“姑且不论,那乐妓究竟是不是王叔离京之后,安插在京中的一名眼线。但光十年前,父皇西征大败,当时就颇多非议。”
“王爷也是聪明人,此间利弊,孤已不必多言。大理寺办事得力,此事已是传入母后耳中。若王爷再不多做打算,便要成为这捕蝉的螳螂了。”
康郡王沉默良久,手指微抖。
沉默良久,终是强自镇定道,“臣不懂殿下所言为何。”
少年该是在诈他,康郡王心想。
但两相静坐,少年倒没有丝毫心急的意思,似乎自己同自己下的这局棋颇有意思。
草蛇灰线,声东击西,请君入瓮。
眼见那黑子渐渐展开一场屠杀。
雪竹林空忽划过一声尖利鸟啼。
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康郡王低低开口,颤声辩解,“殿下误会了。此次回京,也不是臣想的。”
“那王叔又为何返京?”
“还不是那长孙越,一连发了三封邀书,非要臣一同庆祝他凯旋回朝——”
声音戛然而止。
康郡王已是冷汗涔涔,“殿下你的意思是,长孙氏从一开始,便要陷害臣?”
“不管是不是,孤今日便要来向王叔借个人。最好是个信得过的生面孔。夜深人静,随孤一同潜入廷尉诏狱。”
康郡王一顿,颤声道,“行是行。只是太子殿下众多眼线,为何非要向臣借人?”
“不瞒王爷,孤最近唯一一个眼线也死了。那是孤唯一一个绝对信得过的。剩下的,都不过是中看不中用。”谢长庚闻言微笑,半开玩笑道。
“...殿下莫要寻老臣的开心。”康郡王勉强笑道。
“那便你吧。”康郡王随手点了一个侍卫,那侍卫一直站在他身侧,身形瘦削,看模样是个年轻人,“卫轩,从今日起,你便暂且跟着太子殿下。”
那侍卫闻言点头。
谢长庚挑眉观他片刻,“这人,王叔您可放心?”
“放心。”康郡王面色阴沉,微微颔首,“此人是臣曾于路边捡来的乞儿,又有何不放心?”
那名换作卫轩的侍卫闻言笑了一下,很快重新低下头去。
忽然响起一声冷冷女声。
“父王,何人在此?”
只见雪竹林外,走来一名华服女子,梳着飞髻的头恨不得高高昂到云端去。
“原来昭阳郡主也在。”谢长庚闻言一顿,抬眼看清来人后,便笑。
昭阳郡主居高临下闻言顿住,冷冷看他。她依然记得,这少年是如何在万人之前,不给自己台面的。
康郡王这几日都是待在府里的,哪里知道那日皇宫外苑射猎的荒唐事,此刻自然也只是微怒自己宝贝女儿家竟然如此不失礼数,有些尴尬地斥道,“嫣儿,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行礼。”
昭阳郡主冷哼一声,扭头便走了。
“罢了,郡主既不愿,孤向来也不愿勉强他人。”最后还是谢长庚给康郡王了个台阶下。
“这...”康郡王讪讪笑道,
谢长庚颔首,合拢扇柄,微微眯眼打量了一番身侧的年轻侍卫,继而对康郡王微微一笑,“这人,侄儿就先收下了。那侄儿便不再叨扰了。”
康郡王坐在石桌旁,眼见那玄衣少年已然走出数步远,即将消失在雪竹林深处。
“殿下...”
“怎么?”
康郡王咽下嗓子眼里的话头,摇了摇头。
他生得当真很像...他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