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香软筋散。
西域上好的迷药,传说取自白色曼佗罗。
此花遍生原野,生有剧毒,而遍生山刺,乃药人草也。盗贼采干而磨之,以置饮食,使人醉闷,则挈箧而趋。
服此即昏不知痛,亦手脚无力,让人毫无反手之力。
眼下迷药的药劲终于慢慢返上来了,她只能僵硬倚坐在树枝上,整个人仅能勉强保持清醒,连鞋子都掉下去了一只。
金丝履直直坠落进了山谷中,很快肉眼便看不到了,连落地的声音似乎也被埋进了风里。
偏巧她今日穿了一身艳丽红衣,看起来倒有几分像山中锦雀。
若是终于撑不住了,摔下去了...
届时那在山中策马射猎的众人,远远望见她,又怎会认清,那一抹飞速坠落的红影,究竟是本应端坐在大殿之中的当朝太子妃,还是,只是个长了翅膀的牲畜?
今天这一切,合该就是个局。
眼看比试时辰已过大半,一众骑射的世家子弟已是失去了耐心,其实,这山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九天玄凤吧?
仿佛被上天听见了她心中所想,周围的马蹄声渐渐围了过来。
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一旦她坠落,便是万箭破空而来之时。
难道,这外苑十里桃林,今日当真要成了她的乱葬岗?
***
山间微风吹过。
春寒料峭。
那一刻,前世那些古老的记忆重新恍惚翻涌上来。
前世的今日,她也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出席外苑射艺比试的。只不过彼时的太子殿下待她颇为冷漠。长孙良娣才是主角,亲密坐在谢长庚的身旁,美人挽袖,翩翩斟酒。
那时她未曾来过这十里桃林,也未曾亲眼目睹他以活人为靶射落酒樽。
若是时间再往前一点...也是见过的。
但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了。
御园南面,宫中花宴,整个京城的世家子弟齐聚一堂。彼时的谢长庚年方九岁,那是自从腊月寒冬那场雪以来,她见他的第二面。
而少年倒是看起来同她记忆里的不大一样了。
寒冬腊月的那个雪夜里,少年眯眼微笑,垂手而立,独自站在湖心亭里,手里把玩一块玉佩,倚着亭柱,笑意慵懒,微微仰起脸来挑眉看她独自一人瑟瑟发抖迷路在御花园。
而那日京城花宴,他却面色冷淡,薄唇微抿,着一身玄衣蟒袍。少年清瘦身躯尚未能完全将这衣服撑起来,但周遭却散发出了一种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与三年前雪夜里的他判若两人。
赏花过后,长孙皇后见众人酒足饭饱,似颇无聊,遂提议不妨比试射弈,把酒言欢。
彼时的少年太子漠然拉弓,箭矢破空深深没入木靶,发出一声沉闷而撕裂般的的声响。他的视线瞥过台下众人,当然也包括正垂手低头站在表姐身后的她。
然后那视线毫不犹豫地一扫而过,似乎全然不记得这是三年前雪夜里他拿雪团子轻掷过的那个少女。
一切如浮华掠影。
时辰一分一秒地过去。
南雁来现在觉得整个人都仿佛飘在云端,浑身四肢越来越无力,她的脑海里甚至恍恍惚惚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现在哪怕只要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落。
不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
现在想来一切种种,倒令她不禁苦笑。
没想到这辈子重新来过,最后的结局却是在猎场被人一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