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前世没记错的话,她记得他最不喜小孩啊。
一般来说,人上了年纪,多半都会喜欢养些什么东西,小孩也好,小猫小狗也好,反正也不用他谢长庚费神。身为尊贵的皇子,自然是一生下来就被抱去皇子府了。乳母、侍卫、太傅一应俱全,活脱脱从饮食到教育服务一条龙。身为父亲的少帝,其实只需体验养成的快乐即可。
别说旁人了,就连她也是如此。南雁来年轻时一想起传宗接代便头痛,然而上了年纪,也真香了起来。眼睛不自觉就往那三宫六院新得了龙胎的妹妹们身上瞟,眼见那雨雪可爱的团子往自己身上扑叫着一声声皇后娘娘,虽表面上面不改色,但心底里似乎也乐开了花。
但这家伙偏不。
在她的记忆里,谢长庚似乎至始至终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冒,不仅不感冒,甚至还到了有些排斥的地步。
她不知该如何定义他的这份不正常,想了又想,只好将一切归功于他的薄情。
堂堂风流太子,玉树临风,撩妹圣手,然而这风花雪月虽是说起来一套套的,但并不想真的与暖床女子产生什么类似亲情之类的羁绊。
“...殿下说笑了。”南雁来低头,硬着头皮道,“臣妾哪懂得什么练字读书。”
谢长庚闻言哦了一声,抬手也给她不紧不慢斟了一杯茶,“那夫人宫中怎这么多诗书?”
南雁来:...我如果说是我闲的,你信吗?
“...倒也称不上喜欢。”她摇了摇头,“这些臣妾是读不懂的,只是无趣时解解闷罢了。”
他闻言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从桌上捡起一本古注诗经来,“这《红炉七笺》向来最难懂,更别提还加了那些个什么‘先哲’注记了的。孤认识的一众世家女们,皆觉得这些书无聊的很。若是太子妃读得懂,还觉得有趣,那已是很难得了。”
“......”
南雁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她选择了闭嘴,并在他呵呵笑了两声之时,默默注视着他。
“听说太子妃还喜欢听折子戏?这倒是与孤趣味相投。”笑过之后,谢长庚又挑了挑眉,颔首作满意状,“那孤派人陪你去市井街头淘几本来?”
“...不——”
“嗯?”
“——不用麻烦太子殿下了。”
眼见事态不对,南雁来心里大呼不妙,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升起一计来。
她低头温言道,“殿下近日公务繁忙,臣妾不愿做那打扰殿下理政之人。殿下若真是有心,不若打发您的闲散下属——”
“很好,孤就知道,孤的太子妃甚是懂事。”谢长庚点了点头,微笑截断她的话茬。“那就等孤忙完这阵子吧,最多不出这个月,孤定陪你出府转转。”
他低眼抿了一口茶,继续微笑道,“还有,陆将军近日诸事繁忙,就不方便守卫在太子府了。”
南雁来:...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但我没有证据。
宫人端来早膳。她坐在铜镜前梳妆。
宫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在谢长庚口中十分忙碌的东宫右卫率,一大清早便硬生生停在了太子妃寝宫门外,低头行礼。
她刚拿起一只银钗,忽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故意要做给陆赋看的了。
但她也只能温顺低头。少年修长手指穿梭在她乌木似的如云黑发里,仔仔细细地,又有点笨拙地为她挽出一个发髻。
“太子妃那只蝴蝶琉璃珠步摇呢?”
...他怎么还记得。
她顿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话。
他便啊了一声,接着径直抬手从一旁的铜匣里捉来一串当啷碎响的明亮物事来。
铜镜中的女子朱唇皓齿,柳眉杏眼,微微低着一张脸。于是他伸手稍稍抬起她的下巴来,好似全然没有感觉出她僵硬的脖颈。
轻轻将那步摇一点点推进她的发髻里,少年太子直起身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显然对自己这副大作颇为满意。
“...殿下——”
殿外终于响起一声憋不住的咳嗽。
陆赋眉头微抽,埋下头去,“皇后娘娘的轿撵已经在府外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