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斋。
“朱桃,再去拿点蜜雪枣子。”
朱桃欲言又止:“...是。”
常言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但一口一口接一口却可以。
自从那日醒来后...小姐她这吃的委实也太多了。
不仅讲究起了口腹之欲,而且整个人都似乎变了个人。以前自家小姐从来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一年四季都一身深青色的衣裳,沉默寡言,谨言慎行。可能也正因如此,那日老爷才会那般震惊。
就像自己豢养的一条温顺小狗头一遭露出獠牙。
“小姐...王嬷嬷又来了。”朱桃语塞。
“就说我头风又犯了,概不见客。”南雁来虚弱地嗑着瓜子。
南雁来这回真正尝到了甜头,才知装病是如此地爽。
借故称病,既不用绣女红,也不用抄书默字,每天除了吃便是睡,日子快活似神仙。
南雁来扶额作头痛状,隔着一道帘子,不用看都知道那王嬷嬷必定气得牙痒痒。
王嬷嬷咬牙走了,即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肯定又在说着将门虎女如此娇气云云。
娇气又如何。她作为没落世家女,上辈子就是因为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才被他们引诱着嫁进了东宫。
老天有眼,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这条命她定要只活给自己看。
午后日头正好,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南雁来舒服地叹了口气,捏起瓷勺往茶里加了一块饴糖,别的不说,那谢长庚还真挺懂享受生活的。
不不不,想那令人糟心的男人作甚,白白浪费大好春光。
南雁来抱着一卷书,悠悠吹茶,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只可惜没睡多会,落雪斋外又隐有嘈杂。
原是王嬷嬷又回来了。
“三小姐,这回可是咱们老爷亲自请您过去,您不去不合适吧?”王嬷嬷阴沉着脸。
南雁来不情不愿地下床。
她实在没辙了,只能去了南府大堂。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也没人来。
南雁来心里明白,这是给她的下马威呢。
教训一下她昨天的当众出言不逊。
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房李氏来了。看来果然是下马威,只是抬出南守成的幌子吓吓她罢了。
李氏拖着长腔,“昨日太子殿下光临府上,还特意夸你来着。”
南雁来眼皮一跳,敷衍说了一声,“是。”
谢长庚那人什么样,她还不了解吗。俩人八字不合,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会第一次见面就夸她?
夸她什么?夸她袖子破了个洞?夸她装病装得厉害?夸她当众伶牙俐齿怼自己的大伯?
骗鬼呢吧。
八成又是李氏的伎俩。她这个伯母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硬塞进太子府。
“你父母早逝,家道中落,应该时刻想着该如何光耀门楣才是。”
南雁来低头抿了口茶,心里觉得好笑。好一个光耀门楣。这光耀门楣就是跳进火坑般的东宫?
然而上辈子她偏还被这番说辞骗地死死的。愣是憋着一口气,嫁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傀儡太子,终其一生都在和他的权臣,太后,以及无数宠妃斗智斗勇。
太不值了。
“雁来,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南雁来将目光从桌上摆着的一叠酥酪果子上移开。
“叔母教诲的是。”她敷衍道。
李氏看她这样子,更气得牙痒痒。这南雁来一向很怕她,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怎么如今翅膀硬了?
李氏看着她就心烦,额头青筋乱跳,“罢了罢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南雁来这才像刚刚睡醒一般,慢悠悠抬眼,“叔母,雁来的婚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李氏就冒火。
“姑娘家家,别整天婚事婚事的。”
南雁来之父南慎行,数十年驻扎塞北,他有一个昔日部下,前几年刚刚封了淮安候,为报往日知遇之恩,托人联系上了尚书府,说愿娶三小姐过门。
那淮安府,家世殷厚,铁血将门,名声家底都是一等一的好。自己这个侄女,性子木讷,向来都只有给她家湘湘做陪衬的份,眼下却忽然走了这么个狗屎运。李氏怎能不气?
所以昨天这才故意把太子邀来了府上,就是想让太子看看,这南府还有两位小姐,能不能别娶南湘湘。
那个庶女南念娇,娇蛮任性,看不上就看不上吧。但这个孤女还算生性本分,万一被瞧上,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淮安侯自然也只能委曲求全,届时南湘湘便能名正言顺地顶替堂妹嫁入淮安府。
可谁知,今早一睁眼,李氏就听说,三日后的上巳节,淮安府的人将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借着上巳佳宴的由头,顺便会会这位三小姐。
必定是这家伙已经放出风声去了!李氏面色铁青,捏着杯子的手气得发颤。
“平时府里的嬷嬷都是怎么教你的!竟如此不知羞耻!”李氏咬牙切齿。
“雁来本就与淮安府小侯爷幼年有交,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叙叙旧而已。”南雁来面不改色,“何来羞耻一说。”
“......”李氏一双眼几乎喷火。
“雁来忽感头痛,实在不适,就先退下了。”南雁来扶额虚弱道,“朱桃,快来扶我一下。”
朱桃眼疾手快扶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这一主一仆装模作样地互相搀扶着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