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玄宁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变化,还不等他一探究竟,上首的盛鸣瑶已经缓缓落在了地上。
不止玄宁,连盛鸣瑶都有些怔然。
这种时候,不该直接拉她进行一场‘私人谈话’吗?如今这样,是打算开诚公布了?
“来九梦塔者,皆有所求。说吧,凡人,你有何求?”
盛鸣瑶抬手,仔细地对着左手捏着的珠子打量了片刻,冷笑:“凡人盛鸣瑶此次前来,只为求一公平。”
那声音顿了顿,道:“天道至公,你又怎知,自己口中的‘公平’,不是另一种不公?”
盛鸣瑶不想与它多费口舌,索性直白道:“我口中的公平,是将那些被天道吞噬的灵力归还,那些敢于与天道抗争的人不该被人忘却,那些——”
说到这儿,盛鸣瑶顿了顿,才哑着嗓子开口。
“那些被用来汲取灵力的无辜生灵,应当得到回报,那些犯下恶行之人,理应受到严惩。”
天道——或者说,此间最初的规则早已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在最初的愤懑后,它忽而狡猾开口:“此消彼长,你要换了天道,就需另外得一天道。”
不等盛鸣瑶开口反驳,它已经给出了最优解。
“比如,让你以身化天道……唔,与你的道侣一样,如何?”
这方天道,最初是乐氏某位族人的化身,在融杂了凡尘的灵力时,它不可避免地融进了些许情绪,于是不自觉地有了偏好。
比如,它故意没有让玄宁离去,期待他能突然出手将盛鸣瑶打败。
可惜从始至终,玄宁都不发一言。
天道同样感到奇怪。
按照道理,这个凡人修士与自己的理念最为相投,又是般若仙府养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嫡系,居然会白白错失良机?
显然,它还是并不了解凡人。
偌大的光源从盛鸣瑶身前一米处出现,天道像是将之前所有的光亮都聚集于此,旋即又铺开,形成了一个‘门’。
“只要有合适人选愿意继承天道,汝愿即可成。”
说完这话后,天道再也没有了动静。
盛鸣瑶没有沉默太久,抬脚向那光源走去。
随后,她被一阵风吹了回来。
风很温柔,混杂着针叶林的木质香气,钻入了盛鸣瑶的鼻尖。
她眼眶一热,却固执地不肯后退,甚至企图动用灵力向前却被风死死抵住,半点不让盛鸣瑶再次前进。
万籁俱寂,玄宁突兀开口:“是你的道侣在阻止。”
分明是疑问,却被玄宁说成了一句肯定的陈述。
他的声线之清冽漠然,恰似无情,风华绝代的模样,无愧于‘冷月仙尊’的名号。
盛鸣瑶一边抵抗,口中还不忘承认:“是他。”
远处的光亮渐熄,向来天道不会给她太久的时间。
得到回答后,玄宁眼底晦涩难辨,他望着盛鸣瑶与这风相持,片刻后,竟是短促地笑了一下。
不止盛鸣瑶,就连玄宁自己也有些讶异刚才的那个笑,不过他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思考,而是直接跃起,落在了光源之前。
“师……玄宁?!”盛鸣瑶下意识叫了出声,“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玄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或许,也不过是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想要稍作些弥补。
说起来也可笑,曾经玄宁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足以与盛鸣瑶说清过往的恩怨,谁知现在——
现在这样也很好。
“盛鸣瑶。”
玄宁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情绪,积压在一起,都快让人喘不过气来,可他最终也只能说出了这三个字。
盛鸣瑶不明所以地看向玄宁,甚至忘记与风抵抗。
“盛鸣瑶。”玄宁又重复了一遍,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碎裂的龙纹玉佩,神色漠然。
在最后一刻,他仿佛想要望向这个行事出格,也令自己无数次出格的人,但终是错开了视线。与此同时,玄宁的手微微抬起,像是在触摸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若有来世,你别再做我的弟子了。”
……
……
距离九层梦塔,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据说般若仙府的玄宁真人在塔中得道飞升。
据说纯戴剑宗性情沉稳的大弟子任修忽而勘破,连越一大境界,步入化神。
据说在那场大战后,魔界损失极为惨重,魔尊也下落不明。
据说……
这些事,已经和盛鸣瑶没什么关系了。
大荒宫中,仍是一派祥和。
在经历了九层梦塔的大战后,秋萱到是与常云的关系有所缓和,具体发生了什么,旁人也不曾知晓。
锦沅与长孙景山感情甚笃,在九层梦塔中经历了一番生死,等到一切平息后,长孙景山迫不及待地与锦沅结为了道侣。
阮绵还是一幅跳脱迷糊又暴躁的性子,也还好长叶脾气好,能惯着她。
至于纯戴剑宗那边,也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冲和子送来了一大堆谢礼,又暗戳戳附带上了一堆藏在芥子镯内谷蕖梅花来。
结果全被桂阿长老拉去厨房当了柴火。
说起来,门派外来的礼物皆是由汲南长老最后经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桂阿‘误烧’的。
至于盛鸣瑶,在告别了终于找回着爱人遗骸的田虚夜后,她另换了一个地方居住。
苍柏始终没有回来。
“行,你先去北面住着。”田虚夜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除去走走也好,记得按时回来报个平安就行。”
就这样,盛鸣瑶收拾小包袱,去了距离大荒山稍远的一座山峰。
春秋轮换,不知今夕何夕。
盛鸣瑶又到了山巅上的小凉亭里,她熟练地拿出了自己温好的酒,对着月亮,身披雪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鸣。”
风雪猎猎作响,夹杂着故人归来。
盛鸣瑶蓦然转身,顺着声音,望见了那独倚月色,风华绝代之人。
夜色鸿蒙,不远处的暖光在他身后绽开,洒满了盛鸣瑶的心间。
她怔了片刻,直直朝那人奔去。
分明只是几步之遥,偏偏似隔绝着千山万水,她带着满身荣光,明亮又鲜活,点燃一路上所有的枯败。
世间所有的喧嚣归于沉寂,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清晰可闻。
“……这一次,你再不许骗我。”
“不会骗你。”苍柏任由她将头埋在了自己的颈窝处,紧紧地拥住她,在盛鸣瑶耳旁轻声许下了誓言,“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不止是你在害怕,我亦惶恐许久。
早春时节的夜空散漫,星河低垂,似是要将所有的月色与星光都倾注在两人身上。
山上的雪还在不停歇地坠落,掩埋了世间种种颜色。
有几片雪花零散地掉落在了苍柏的发尾,更使他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容颜无比惑人。
“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苍柏伸手,冰凉的指腹在在盛鸣瑶眼尾的伤痕处落下。
像极了一个吻。
“……好不好?”
苍柏曾归于天道,又因一人许诺,而清醒意识从天道剥离,神形完好,却又见到了更多的事。
也许有朝一日,又会来了什么变故,使得天地纲常颠倒。那时啊,万古涌江河,苍山尽白雪,日月落红尘,所有为人熟知的局势一朝骤变——
世事本就无常,唯有爱你,是我亘古不变的永恒。
盛鸣瑶将头从苍柏颈窝处抬头,恰巧对上苍柏藏满了情绪的眼眸,忽而笑了。
神佛也好,仙魔也罢……
“好。”
“从此以后,我们都不要分开了。”
苍穹之下,山河广袤。
在所有对我刀剑相向、步步相逼的岁月和故事中,你是黑暗中独树一帜的温柔。
两人太久未见,却丝毫不见生疏,盛鸣瑶讲述着自己这些年的见闻,说着大荒宫里那几位闹出来的有趣之事,半点没提九层梦塔的艰辛。
她不提,苍柏却也知道。
两人谁也没用灵力,而是沿着小路从山巅走下,径直走到了盛鸣瑶的洞府前,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
在临进屋前,盛鸣瑶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望向了山巅的积雪。
夜里的雪稍显黯淡,不过有了月辉点缀,隐约也能看出些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盛鸣瑶的错觉。
就连今夜的大雪,也被格外清绝的月光溶上了层层浅淡的温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鞠躬]
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陪伴,真的到了完结的时候,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就,非常非常感谢大家愿意花费时间来看我写下的文字(^w^)
番外的话,你们有想看的角色,可以在这章留言~
我也要和别的咕咕一样,挂一下我的下一本预收
《温柔蚕食》(专栏第一个)
【1】
虞池冉有个让所有女人嫉妒的婚约。
她的未婚夫是傅氏掌权人,矜贵、优雅、英俊,家教极好,完美得不似真人。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欢她。
虞池冉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完美未婚妻的角色,熟料始终捂不化那块寒冰。
领证三天即遇车祸,大彻大悟的虞池冉终于签了那纸离婚协议。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与傅家有牵扯——
“兄长真是太过分了。”
带着金丝眼镜的俊朗男人坐在病床旁,亲手给虞池冉削了个苹果:“换做是我,绝不让嫂嫂受这么多委屈。”
【2】
谢斐遇从出生起,就是傅家不被期待的存在,连姓氏都没改。
多年后,他从国外归来,起先不温不火,结果在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已接管了傅家大半产业。
一时间,‘谢斐遇’三个字成为了南城上流社会的禁忌,所有曾嘲笑过他的人噤若寒蝉。
傅昭玄红着眼看着这个从来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弟弟搂着虞池冉的腰,举止亲昵,有说有笑,他再难忍受,想要上前却被那人的保镖拦下。
被围在中央的男人看也不看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被他护在怀中的女人身上,笑容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巧了,冉冉,要和我一起见见大哥么?”
【3】
谢斐遇觉得自己那个自大、傲慢、不可一世的继兄十分令人讨厌。
唯一的优点……
谢斐遇目光落在枕在自己臂弯上的女人娇艳如玫瑰的脸上,愉悦地勾起嘴角。
——就是眼瞎。
-世界没有给你的温柔
-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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