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夏第二天早上就到了。
没有专门和袁安打招呼什么的,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导演和演员关?系。时?倦心想,混过好几十年娱乐圈的人果?然不一样。
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哪怕是消息很灵通的叶子?,也只是和时?倦提了一嘴,说袁安的人脉果?然厉害,柳青夏这样的老戏骨,说请就请来了。
时?倦下戏就被柳青夏叫了过去?。
雨停了之?后,寺庙那场戏也暂停了——倒不是不能?人工降雨,只是时?倦一直卡在那,人工降雨拍也是浪费时?间。
柳青夏看时?倦的目光倒是没那么冷了,可能?是袁安说了什么。
她现在对时?倦就好像是对待任何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小辈:“袁导跟我说了你的事。”
“看得出来自己有什么问题吗?”说完,柳青夏就好像没打算得到时?倦回答一样,接着?道,“我猜你看不出来。”
时?倦确实看不出来。
她这两天除了看剧本演戏,就是反反复复地看那一段死都过不了的戏。
看多?了,确实能?看出来一点?点?,张力和感染力似乎都差了那么一点?。
但是那个所谓“一点?儿”微妙得很,时?倦每次感觉自己脑子?里要抓住什么的时?候,那个灵感又这么飘过去?了。
柳青夏说:“其实是戏的问题。当然我不是说这段戏有问题——”
“但是这段戏里的南城,是非常、非常的狼狈的。你有个习惯吧?会把所有动作都做得漂亮,在普通的戏里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这种需要很大张力的狼狈的戏,问题就会变得明显了。”
时?倦确实有这样的习惯。
柳青夏复杂地看了时?倦一眼,这样的习惯很少有人会有。
虽然对演员来说是个坏习惯,但讽刺的是,养成这个坏习惯并不容易。
需要大量的练习。柳青夏对此是很清楚的。
所以她才?不明白,时?倦这样年轻的小孩,为什么?
“那我应该怎么办?”时?倦想了一会,问道。她目光很诚恳。时?倦并不是遇到问题不好意思开口?的人。
她也不是全能?的,怎么可能?什么问题都憋心里。
“真想知?道?”柳青夏笑?起来。
时?倦点?头。
柳青夏:“成。”
第二天找了人工造雨。还没开场,现在那干下了半小时?,大家都搞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柳青夏把时?倦拉过来,指着?路边一个水塘:“进去?滚几圈。”
在旁边的叶子?:“???”
周围场务:“???”
有人说:“柳老师,这不好吧?”
大家都以为柳青夏是借着?这个机会欺负时?倦。袁安也微微皱起眉,他倒是不这么认为,但柳青夏这个脾气:“柳——”
一个名气还没喊全。
时?倦说了声“好”,把身上外套一脱,撩了下头发,真跟柳青夏说的一样,把自己滚到泥潭里去?了。
而且显然不是为了让柳青夏满意,随便碰下泥潭。
她在脏水里,几乎是认认真真地滚了七八圈,直到头发都湿哒哒往下滴水、脸上、身上都是泥泞,才?从泥潭里爬起来。
脸上妆花了一半。
当然,还是漂亮的,但现在的时?倦,是一种狼狈的漂亮。
砂砾划破了脖子?上的一点?皮肤,刺痛。
时?倦在这种刺痛中?,忽然明白了柳青夏的意思。
既然她有坏习惯,很难在狼狈的场景中?,主?动让自己从内而外地狼狈起来。那至少要靠外力,让自己感受到狼狈的感觉。
“时?老师。”叶子?担心地看向时?倦,后者却轻微地弯了下嘴角:“袁导,现在可以开拍吗?”
“当然。”袁安远远看着?时?倦,下意识看了柳青夏一眼。
柳青夏看着?时?倦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良久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应该能?走远。”
只是,看到这样能?走远的新生代。
突然感觉,她自己确实老了。
*
南城在大雨中?奔跑。
她滑了一下,重重地摔倒了地上,脸上、身上都是泥泞。
南城抹了把因为疼痛流出来的眼泪,往周围看了一圈。只有个寺庙。
她不得不进去?——这样下去?,就算能?躲过那几个起义军,南城也会因为淋了太久雨生风寒,最严重的,就是死在这荒郊野外。
寺庙很破,几乎挡不住寒冷,但是能?挡雨。
寺庙里面的佛像也已经破了,南城转了一圈,佛像后面似乎能?藏一个人。
泥泞的水从时?倦头发上流下,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揉了下眼睛,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南城挤干头发上的水,藏到了佛像后面,哆嗦着?祈祷那几个起义军不要找到这里。
但显然,她没那么幸运。
“喂,来这里看看!”一个起义军招呼他的兄弟,他们在寺庙里转了一圈,好在,似乎没有发现南城。
南城松了口?气,又在佛像后面躲了小半个时?辰,才?从佛像后面出来。
结果?刚出来,就和一张狞笑?着?的脸对上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那个起义军淫.邪道,“你放心,我骗他们说这里没有半个人,你放心,只要你从了哥哥——”
他会放过我吗?
他不会放过我的。
南城看到了起义军背后的大刀,她尖叫一声,就向着?那把大刀撞了过去?。
起义军被她吓了一跳:“你个小婊.子?不要命了?”
起义军啐了一口?,不想再和南城周旋,把刀丢到一边,就要强上。
在刀落地的瞬间。
南城举起一直藏在身后的,用来剖鱼的小刀,往起义军的脖子?上刺了过去?——
“卡!很好!”
时?倦微微喘气。
她满身污水,头发上都是泥,但莫名有种愉快的感觉。
卡了几天的这场戏,在古镇的最后一场戏,终于过了。
******
接下来的戏要去?美利坚。
时?倦一开始还挺奇怪,袁安告诉她,是因为他们这部戏是暗中?拍摄,所以不好用那些影视城。
正好加州那边,有个他以前为了某部戏建的摄影棚——就在那拍。基本建筑物?都有,不够的等后期,去?拍了华国那些古建筑,再剪辑进来。
去?加州的飞机,时?倦的座位和柳青夏一块。
其实挺尴尬的,她们真不怎么熟,刚开始基本不说话。
到了后面,大概是柳青夏也无聊了,问时?倦:“你觉得你那场戏,能?打几分?”
时?倦知?道,柳青夏问的是寺庙那场。
她思考几秒:“90?”
“你自我感觉还挺良好。”柳青夏撑着?脸,“不过,确实差不多?是这个分数。”
时?倦都不知?道她这是在说好话还是坏话。
又沉默一会。
柳青夏:“你怎么会有那种习惯?”
时?倦:“我怎么能?做到100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柳青夏说:“算了,当我没问。至于100分——你要求真高。那么多?小年轻,有个六十分及格就够粉丝吹的了。”
“我不是他们。”时?倦这话真挺傲的,但柳青夏不讨厌这种傲。
柳青夏想了想,没有看时?倦:“做到一百分?那挺难的。首先,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演戏吧。”
时?倦一愣。
飞机开始降落了。
*
为了什么演戏?
上辈子?是经纪人让她去?,这辈子?,是直觉使然。
至于喜欢?时?倦觉得,自己对演戏这件事,真挺一般般的。
她擅长演戏,做得比绝大部分人都好,但这并不就代表她有多?喜欢。
......或许。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什么,很快又忙起来。摄影棚在荒郊野外——当时?建的时?候考虑了地皮的价格。酒店离得远,时?倦打瞌睡都只能?在车或者地铁上。虽然司南租了车,但是有时?候拍大夜场,凌晨五六点?还在那拍,时?倦也不忍心让叶子?和司南陪她干熬着?。
这种情况就坐地铁。
和柳青夏对戏一般都会拖到很晚。
柳青夏不愧是老戏骨,那个气场,让时?倦想起了喻枫尧。
但和喻枫尧那种大魔王的感觉又不大一样,柳青夏的演技是润物?细无声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带过去?。
那就被压住了。
这天晚上拍完“南城第一次见到太后的戏”,时?倦感觉累得没了半条命。
时?间倒是不晚,但是司南打电话过来,说租的车抛瞄了,问她要不要打车来接她。
“多?贵啊。”时?倦时?刻不忘自己赤贫阶级身份,“我地铁回去?吧。”
收拾东西准备走的路上,听到袁安在跟李辉说话。
时?倦其实没准备听,但是声音飘到了她耳朵里:“原本约好做OST的王安......被柯晓严那小子?现在背靠的新瑞找过去?了。”
“现在一时?找不到水平比得上他的......”
时?倦微微皱眉。
OST。
电影原声带。
地铁上很挤,但时?倦其实很新奇。
她上辈子?,最开始是不能?自由出行,后来就出道了。她出道后名气几乎是爆炸式增长,已经不可能?孤身一人坐地铁。
不说经纪人不许,她自己都担心要被绑架。
时?倦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想,袁导指的OST,其实是电影的片头片尾曲,和一些重要配乐。
虽然袁导的最大人脉被孽徒用去?了,但是也不至于找不出作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