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栀子花盛放。
那浓郁的栀子甜香仿佛掸都掸不开,与同样浓稠炙热的阳光纠缠在一起,从阳台外倾泻而入,爬山虎舒展着叶片,裹挟着丛丛挨挨的栀子花,占据了整个窗外。
逐渐蒸腾起来的温度和香气一同洒在时诉安身上,衬得时诉安皮肤愈发透明,唇色也愈发地淡,仿佛整个人快要消失一般。
他脚踝上束着两条精致纤细的玫瑰金链子,闪着微微的金属光泽,将苍白漂亮的脚腕彻底锁住。
澄冽的阳光在挥洒蒸腾。
将这副颜色勾勒得更加美丽,脆弱,淋漓尽致。
时诉安就这么半躺在床上,侧着头,脸望向阳光浓烈的地方,眸底清冽冷漠。
谢无偃走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他不自主地攥紧了拳,又悄然松开。
“哥哥。”
谢无偃露出一个极温柔的微笑,迈着长腿走到时诉安床边坐下,握住时诉安修长的手,缓缓十指交叉。
“哥哥想去阳台那边坐坐吗,我抱哥哥过去好不好?”
谢无偃声音轻柔,又宠溺,他倾身要抱时诉安,却被时诉安微微一侧身,躲过了。
谢无偃动作僵住。
“我不过去。”
轻微到风一吹就断的声音平静又冷淡,散在空旷的卧室中。
谢无偃神色没有丝毫不对,一切都那么自然,他笑着轻轻在时诉安眉心落下一吻:“也好,现在七月份了,外面有些热了,哥哥饿了么,我抱哥哥去楼下吃饭吧,或者我让佣人把饭菜带上来。”
时诉安没有看他,透明苍白的脸上依然冷淡。
谢无偃主动接话,温声道:“要不我去把饭菜带上来,我们在这里吃,今天有哥哥最喜欢的西湖醋鱼和梅子米团呢,哥哥可要多吃一点。”
时诉安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谢无偃早已习惯时诉安这样的态度,但心底的疼痛煎熬、懊悔酸烈却依然无法控制,也永远无法适应。
但要他把人松开......?
那更不可能。
他不是没松开手过,也不是没有放纵包容过,可结果呢,结果就是他哥哥差点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他不能失去他哥哥,他绝不能!!!
他不能想象没有他哥哥的日子,两年前时诉安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的模样依然恍若昨日,他当时的绝望煎熬和痛苦,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
所以他现在只是为了保护他哥哥而已。
家里更安全,不是么?
有他在,没有人也不可能有人能伤害得了他哥哥。
当然,自由可能会稍微有点限制,但这是值得的。
哥哥,别怪我。
我都是为了你好。
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以后啊。
只是谢无偃也很清楚,在时诉安被抢救成功后,身体却彻底坏掉了,仿佛被掏空了似的,日渐憔悴。
他带着时诉安形影不离地找遍了全世界的专家,也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可时诉安身体还是没有起色。
谢无偃心底一直有着股难以形容也难以压制的恐慌,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也从来没在他面上显出过分毫。
“哥哥。”即便时诉安不理他,谢无偃依然在温柔地笑着:“哥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白梨公园么,听说要扩建了,政府有意向要招商,我准备参加一下,然后种下更多的梨树,等到梨花开的时候,我们去公园看看风景,踏青,就像我们当年遇到时那样,好不好,哥哥?”
谢无偃说到最后,眸底微微有些泛红,深邃漆黑的眼神微微浮出丝缕痛楚。
“哥哥。”
“哥哥......”谢无偃突然有些忍不住,声音微哑:“哥哥,你......”
到底会不会已经后悔——
后悔和我相遇了?
不过谢无偃到底是没把最后两句话说出来,他声音戛然而止,神色归于温柔,只是占有欲极强地握住了时诉安的手掌,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哥哥,你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而且你不能后悔。
......我求你。
哥哥,我求你别后悔。
时诉安却似是听到了什么时候,眸底微微有了些反应,他缓缓侧过头来,看向了谢无偃。
“哥哥...!”谢无偃有些激动,漆黑浓烈的眼神紧紧望着时诉安。
“我想吃牛奶酿了。”
“牛奶酿?是东郊私家菜馆那儿的牛奶酿吗?!”
“嗯。”
“好,我这就让田五去买,就当做我们的饭后甜点。”谢无偃连忙道,时诉安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和他说话了,更别说主动要什么,他激动得连表情都差点没维持住,情绪澎湃得他心口滚烫。
“我想......现在吃。”时诉安声音有些虚弱,他抬眼看向谢无偃,没人能看出他动作的费力。
“你亲自去给我买。”
谢无偃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紧紧望着时诉安,一时之间没用回话。
“我不会跑。”
时诉安有些无力地再次转回头,看向了阳台外的天空。
“我也跑不了,不是吗。”
“哥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谢无偃伸出胳膊,将时诉安抱在了怀里,似是安抚时诉安,也似是安抚自己,声音轻柔如水,唇瓣缓缓摩挲着时诉安的鬓发。
流连得似是有些病态。
“哥哥,你知道的,我没有真的想限制你的活动。”谢无偃在时诉安发顶落下一吻。
“我只是想保护哥哥。”
“你不想去买,是么?”时诉安抬起头,难得地主动与谢无偃对视,让谢无偃一时间激动得手背青筋突起。
“我...我当然愿意去!”谢无偃将怀里的时诉安抱得更紧。
“哥哥,哥哥你是......”
你是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了么?!
你是愿意原谅了我么?!!
这两句话就在谢无偃嘴边打转,但到底是没问出来。
他和他哥哥的关系终于有了恢复的迹象和希望,这一幕他这两年来做梦都想梦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丝苗头,他不能操之过急。
不能!
他要稳住。
稳住!!!
“哥哥,我这就去买,你在家里等我。”谢无偃在时诉安眉心间珍而又珍地落下一吻,整个人激动得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
甚至还主动给时诉安解开了脚踝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