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若有似无的梅香拂过鼻尖,乔莎不自觉停下脚步。果然瞧见不远处一个角落,一个单薄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浓浓的酒气随着风扑了过来,乔莎只觉得那人影有些眼熟。走过去,才看到男子面前的薄纱……
竟是龙吟月。
浓密的长睫密密地遮着紧闭的双目,因寒冷而变得几乎透明的肌肤,看起来已不留一丝温度。余光扫过身边那个翻到的空酒坛,乔莎的手轻轻覆上那冰冷雪白的颈侧,随后手上传来了细细的脉搏的跳动……
多亏那极烈的酒,不然此地天寒地冻,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早该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过也是因为那极烈的酒,眼前之人看起来醉得不清。
“醒一醒。”
乔莎拍了拍龙吟月的脸颊,触手一片湿凉。
面前的男子嘤咛一声,痛苦地皱着眉,慢慢睁开迷离的双眸,怔怔看着面前的乔莎。而后,便头重脚轻地倒在乔莎怀里。
乔莎看着意识模糊的龙吟月蜷缩在自己的怀中,低声地抽泣,身体微微颤抖着。
在乔莎的记忆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面前的人儿哭泣。在以往的经历中,她看尽男子的麻木冷漠,却从未看到他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是的,记忆中的他,不论受到怎样的屈辱,都不曾流过眼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莎一头雾水。
然而怀中的人儿早已神志不清,哪里会回答乔莎的问题,只揉着她的衣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乔莎终于体会到,越是平日里不轻易落泪的人,一旦真的哭起来,越是惊天动地。
路上渐渐有行人发觉了角落里的两个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乔莎也终于意识到不该把这个堂堂前南朝皇九子扔在路上丢人,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银狐披风兜头将那人儿裹住。
今日客栈清冷,看到屋外又刮起了朔风,店小二连忙起身去关店前的窗户。却正碰到刚刚离去不久的客人又回了来,价值不菲的银狐披风中,还裹着一个看不到容貌的男子。目光触到那银白的披风中露出的一小截衣衫,小二才恍然想起那白天遇到的人。
男子身上有着很重的酒气,披风里含含糊糊地传出口齿不清的呓语。店小二听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听懂一句。
“为什么……要骗我呢……”
男子的声音楚楚可怜,再配上女子复杂的神情,不难让人联想到什么。于是店小二在心中暗暗感叹,再是冷如冰霜的女子,也抵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于是对乔莎递上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
乔莎被那“友好”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知道那店小二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解释,黑着脸吩咐了店小二替她去酒婆家里捎个口信,便抱着龙吟月往二楼走去。
乔莎将龙吟月放到客栈宽大的床上,伸手去解他已被雪水濡湿的外衫时,才发觉自己的手臂竟一直被他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住。
“没想到龙公子喝醉之后会变得这般热情呢……”
乔莎无奈地说着,伸手把裹了棉布的汤婆子塞到男子怀中。
许是感受到了汤婆子的温暖,那床上的人儿果然蜷缩起了身子,紧紧抱着汤婆子不放。只是眉心依旧微微皱着,不时发出一丝痛苦的□□。
不用用手去摸,也能知道他必是发起了烧。想必若是再晚些被发觉,男子恐怕早就一命呜呼。
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
看着霸占了自己软床的人儿昏昏沉沉地睡着,乔莎无奈地埋怨,又披了衣裳冒着寒风往街市另一边的药铺里去。
夜里风大,一阵阵刮过脸颊,竟又比白日里还要冷上许多。即便有着暖融的披风,再次回到客栈之后,面上也早被冻得火烧般痛。
在客栈的厨房里小火细细将药熬好,天边竟然已泛起了点点鱼肚白一样的颜色。当乔莎拖着疲惫的身子将药拿回客房里的时候,龙吟月犹在沉睡当中。
煎药其间乔莎没有上来过,如今炭盆中的炭火早已只剩了些还未冷却的粉末。安静的客房里,显得有些冷清。龙吟月极温顺地蜷缩在床上,而面下的枕巾又湿了一大块。
他竟在梦中抽泣了一夜。
乔莎低头凝视着床上人儿的睡脸,湿透的薄纱依旧粘在脸上,一些接合的地方,已隐隐现出一些过分的红。
微微凝眉,出于前世医师的本能,乔莎伸出手慢慢揭去那潮湿的薄纱。
原先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她也见过一些被烧伤的病患。许多人虽然重新长好了皮肤,也不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科技发达的现代饶是如此,更不要说她如今所处的地方。这里的男子注重容貌,依照风俗,若是脸上有了疤痕,必定是会遮起来不想让人瞧见的。
然而当那一直被隐藏的面容完全呈现在乔莎的面前的时候,她却意外地没有发现任何灼伤的痕迹。
乔莎愣愣地看着眼前男子的面容,那一直被刻意遮盖了的地方,竟然苍白剔透毫无瑕疵。而那眉心原本让人寒心的一抹紫红,衬在这极为清秀的五官之上,却不再显得狰狞,反而为那苍白的淡雅多添了分耐人寻味的韵致。
乔莎微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己脸上施了障眼法的前南朝皇九子。
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