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可醒了?”怡然拿着托盘从门外走进,跨过内屋的门槛时,还特地停下先往里瞧了一眼。等看清楚老夫人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后,才笑着往里走,“奴婢想着这会儿您应该是醒了,果然是猜对了。”
他们昨日晚间才刚到的白府,连暂居的院落都来不及细看,就忙收拾了一番安寝歇息。这一路上的舟车劳累,就是她也有些撑不住了,更何况常年多病的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一沾床就沉沉睡去,一早醒了用了点粥后又觉得困倦,再回屋躺下睡了一觉,到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了。怡然料想楚老夫人快醒了,正好白府的管事说厨房已经备好燕窝粥,她就忙去端了一碗过来。
楚老夫人休息了这么久,精神也好了许多,对着怡然指了指窗外,“这院子是我还在闺中时的居所,几十年没回来了,方才睡醒时还以为是在梦中。”她透过身侧的轩窗看向屋外的一草一木。窗前的芭蕉翠竹,墙角的垒垒石壶,屋檐下的一缸水莲,处处都能与她的记忆对上。
兄长当年虽说与她断绝了关系,可从这座小院里中,就能看出他分明还挂念着她这个小妹的……
怡然不知道楚老夫人的心思,但也能看出她心情不错,于是笑道,“那您不如多住些时日,奴婢瞧这白府上下都高兴您回来了呢。奴婢刚刚遇见了管事,他说白夫人可是在您刚出京都城就开始盼着了。”说着,她将托盘放在了小案上,掀开了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粥以血燕熬制,色泽澄红,看着品相上佳。
楚老夫人闻言笑了笑,仆役间多的是吹嘘拍马之辈,做管事的更是能言善辩者,因此这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她与白吴氏只相处过短短两年,体己话都不曾说过。后来她嫁去了楚家,两人更是连书信往来都没有,白吴氏好端端的怎么会盼她呢。
她拿起羹匙勺了一口燕窝粥,才入口,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这血燕看着品相极好,但喝了以后才知道,应该是放了有段时间的货色了,味道还带着涩意。
楚老夫人有些奇怪,她作为远归之人,在白府里算是客。白府既然拿出血燕来招待,就证明没有轻慢之意。可用这陈年的燕窝实在有失身份,难不成这些年来白家已是颓败之相?
她正想着,屋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有两人在争议不休,脚步急促地朝这边靠近。怡然与楚老夫人对视了一眼,正要出去查看,却听一女子高声道——
“芫妹,求你帮帮琪儿吧,他是你的小侄儿,是白府唯一的寄托了啊……”话语之末夹杂着哽咽和重重的喘气声。
楚老夫人从正榻上起身,由怡然扶着向外间走去。芫,是她的小名。唯一称呼她为芫妹之人,就是白世衡的妻子白吴氏,她的嫂嫂。
她才走出几步,又听有男子低喝了一句,“你莫要胡闹了,快随我离去。”
“妾身哪里是胡闹!琪儿都被抓走两日了,要是、要是……”白吴氏一脸凄色,泪水悬在眼角。她用力甩开了白世衡的手,上前几步就要推开眼前的门扇。
“你这是……”白世衡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门扇被打开了。楚老夫人站在门后目光如炬地看来,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也带来了积重的威严。这位显贵了大半辈子的侯老夫人,已经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柔弱的小姑娘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楚老夫人问话时眼睛直直看着白世衡,往日如一剪秋水的双眸周围已经爬满了皱纹。
“是琪儿,他被县衙的人带走了,现在还关在大牢里,已经两天了,也不知是死是活……”白世衡还没开口,白吴氏就已迫不及待地拉住了楚老夫人的袖角了,两滴眼泪猝然滑下,“知县说开审之前不能进牢探望,连送些吃食衣物都不许,我真的是没法子了,昨夜做梦都听见琪儿在哭……芫妹,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琪儿啊。”
楚老夫人的脸色渐沉,她才入齐山州的地界没多久,白府发生了什么也一概不知。只是当她听到区区县衙居然能抓走白府的少爷时,不禁生出怒火。当年的白府莫说是知县了,就是知府或总兵来了也是客客气气的,怎么现在被人这般欺到头上?
白世衡掩面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心中有愧而不敢对上楚老夫人的视线,“……都怪我无能。此事确实麻烦,我们移步去花厅说话吧。”
怡然扶着楚老夫人走在前边,身后的白吴氏被白世衡拉着在耳侧低语了几句,点了点头后擦干了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