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此事的明机卫很快被带到了楚瑜面前,他的脚才刚迈进书房就立刻跪下了,表情悔恨交加,“大人,此事都是属下失职,属下甘愿受罚!”
楚瑜倒也记得此人名为卢南,过去常跟在她身边办事。她拨亮了案前的烛火,视线落在他满头的汗滴上,道,“把事情经过一一说来。”
“是。”卢南应了一声,刚要说话,身后的门就从外边关上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瑜,而后又觉得不妥,慌忙低下头,说道,“我在子时接到了送药的宫女,将她一路带到关押沈氏的牢房里。她进去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门外等候。起初听见了几句争执声,好像是沈氏疑心宫里的人想让她小产,于是不肯喝药。我怕事情耽搁太久就催了催,没想到那个宫女竟直接上手灌药。那时我虽惊讶,但以为没什么大碍,看了一眼就出去了。后来又有碗被砸碎的声音传出,紧接着宫女急匆匆地跑了。等我再往里看时,沈氏已经流着血倒在了地上。”
“那碗药里加了什么?”楚瑜问道。
这般听他道来,常人自然会认为是药的问题。
卢南却立马摇了摇头,答道,“禀大人,医士看过了那碗药只是平常的安胎之药。他说沈氏是因腹部受到了大力的冲撞,再加上多日来忧虑过重,因此才血流不止以至于性命难保。”
“冲撞?”楚瑜微眯起眼眸,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而后她也不再说些什么,直接摆手让他出去。
卢南刚出了门,还不等松一口气,一个护卫就从屋宇间翻跃了下来。此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只侧眼看向卢南时,才抖了抖篷帽,露出了半张线条坚锐的脸。一道未愈的刀痕划过他的眼皮直到耳下,让原本英俊的容貌显得有些狰狞。
卢南愣了片刻后,忙低下头抱拳告辞。
穆启沉默地看着卢南离去的背影,右手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直到屋内的楚瑜突然出声问了句“何事?”,他的手才骤然卸力。
他站在门外轻声道,“主子,方才毅王府的人进宫了,应该是听到消息了。”
“嗯。”楚瑜隔着门窗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毅王若是想见沈氏,就放他进去,只是不许他把人带走。”
“是。”穆启应下后又补充了一句,“此事是卢南守卫不严,毅郡王很可能会因此诘难主子,不如将他交出去……”他这是想以卢南为弃子,简单干脆地使明机府摆脱干系。穆启虽是明机十二卫的统帅之一,但行事素来狠辣无情,莫说是一个明机卫的性命,就是要他此刻去杀了毅王后再赴死,他也绝对没有二话。
“不必。”楚瑜推开门走了出来,外衣的盘扣都未系上,衣领微敞着,犹可见从肩侧延伸到锁骨处的疤痕。好像是因夜风受了凉,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明日自有人要交代。”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散后,楚瑜就被叫去了乾元殿。进殿时一眼看见了沈贵妃跪在皇帝的脚边哭哭啼啼,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只是她四下都瞧了瞧,竟不见毅王的身影。
今日上朝时,她就听身边的几位大臣谈论毅王。说他今日一早便跪在了金銮殿外的玉阶下,形容万分憔悴,无视了身边走过的朝臣与宦官,直言在求皇帝开恩。直到皇帝身边的张明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宫门而去。
毅王果真是被太后护得太好了,到了这般年纪行事居然还如此稚弱。经他这么一闹,莫说皇帝现在与他已有隔隙,就是放在兄友弟恭的以前,只怕也会对他起了疑心。
毕竟皇帝一心要当个青史留名的明君,现下他自己的亲弟弟却在玉阶上长跪不起。这是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当今圣上残暴不仁,苛待兄弟吗?
楚瑜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一掀官袍衣摆跪了下来,“微臣叩见皇上。”
“楚卿可知朕传唤你是为何事?”皇帝也不叫起,视线扫过沈贵妃后,静静地停在了楚瑜身上,不见明显的喜怒之色。
“臣不知。”她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语气断然,神情坦荡。
皇帝笑了一声,“那你来说。”他指向了沈贵妃。
沈婉还在抹着眼角的泪,闻言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满脸自责地道,“臣妾愧对楚大人,愧对毅王府。昨夜臣妾让宫女玉秀送保胎药给沈侧妃,没想到这个宫女十分狂妄,竟敢对沈侧妃动手。臣妾今早听闻沈侧妃命垂一线,便立即押着她来向皇上请罪了。这都怪臣妾错信小人,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差点害了沈侧妃的性命。皇上若要降罪于臣妾,臣妾定没有半句怨言,只是臣妾的确没有要伤害沈侧妃的意图,求皇上明鉴!”
楚瑜配合地道了一句,“人心难测,贵妃娘娘也是无心之过。”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起身。殿后的太监适时搬来圆凳放在她们身后,楚瑜抬眸看了一眼,正巧对上张明忠示警的眼神,他拍了拍凳面上的锦花软垫,小声道,“楚大人小心坐好。”
“多谢张公公。”楚瑜轻微地点了点头,余光看见沈贵妃正敛着裙裾端坐。为了做足戏,沈婉的脸上未施粉黛,眼角处已能看出被深宫岁月所磨砺出的细纹。
“爱妃与楚卿素未谋面,怎么还能请动明机府打开牢门?”皇帝边吩咐太监看茶,边状若无意地问起,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仿佛正在话家常,“对了,昨日你家夫人正好进宫……”他看向楚瑜,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楚瑜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