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兵乱,吕将军逃出,先投袁公路,再投袁本初。”
“以使君观之,吕将军能亲厚盟友否?”
吕布的黑历史太多,听荀彧略提几句,郭贡就陷入沉思。
他眼珠一转,吕奉先与陈宫台都是反复之人,为了与他结盟所承诺的话不能轻易相信。
“而曹将军何人也?”郭贡问道,他想听听荀文若对其主是什么看法。
荀彧于是帮他回忆曹操生平,“曹将军少举孝廉,历任内外,为政清直,破黄巾,讨董贼,平生未有反复之事。”
曹操的履历和吕布比起来的确清清白白,没有什么突出的污点。
当然诸侯之间比人品是没有用的,还得比实力。
“使君以为吕将军骁勇,然其亦常有败逃之时。”荀文若淡然道。
“而今曹将军征徐州,连下数城,若闻讯回师,吕将军未必可阻其兵势。”
郭贡心中一凛,如果荀文若早有防备,鄄城坚固一时难以攻破,而曹孟德又从徐州回师,两军合力内外夹击,那他就危险了。
“文若之言有理。”郭贡叹了一句,吕布终究难以成事,此次他白跑一趟。
荀彧走后,郭贡打算撤军,麾下部将不解,“我军已兵临城下,为何来而复去?”
“我观荀文若从容不惧,鄄城必然早有防备,不易攻也。”
郭贡叹口气,人不能贪心,贪则必失,他还是及时止损,收兵回师。
鄄城众人见荀司马安然无恙地返回,不由激动落泪。
“司马,事成否?”簇拥他的众人中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见荀彧微微颔首,“成矣。”
众人忙从城楼俯瞰,郭贡的军营中果然源源不断地在往外撤兵,他们喜极而泣。
“将军,敌军退矣!”士卒们欣喜吼道。
“司马一言却敌!”州吏们抱头流泣。
夏侯惇俯身向这位力挽狂澜的同僚行礼,“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感君高义。”这位将军的声音低沉哽咽。
自从和荀彧共事以来,每当他自以为了解荀文若后,荀文若又用事实来告诉他,他所知道的只是荀文若的冰山一角。
恨只恨,他赳赳武夫,不通文墨,区区之情无法言表。
君如高山,君如明月,高山仰止,明月慕止。
江河滔滔,不能竭也。
与此同时,鄄城吏民对荀彧的信服也到达顶峰。
一人独往敌营中,这是勇。一言能退万军,这是谋。
有这样有勇有谋的长官在城中,他们还有什么畏惧呢?
程立返回家乡东阿,途中经过范县,范县令靳允的家人,包括母亲、弟弟、妻子、儿女,全被吕布所掳。
程立听说了这件事,心中沉吟,上门拜访靳允。
他向靳允分析天下形势,说明择主的重要性,“陈宫叛迎吕布,百城皆应,似能有所为。”
别看吕布现在百城皆应的声势,好像能成事。
他和荀彧心有灵犀一般从吕布为人入手抨击,不过言辞要直白得多,“然吕布,匹夫之雄耳。粗而寡义,刚而无礼。”
“吕布虽勇能过于项羽乎?”
“兵虽众,必然不能成事。”
吕布自身的性格缺陷,即使兵多将广也是徒然。
“曹使君天授智略,君固守范县,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
田单是战国时的齐国将军,他坚守一座孤城,最终反攻击败燕军,收复国土。
他叹息,忠孝难两全,“唯君详虑之。”请您慎重考虑。
范县令流泪,他知道程立说得对,一旦曹操回师,吕布最终会败亡,只是他的家人都在吕布手上……吕布派遣的将领已经入驻范县,如果程立再晚来几天,他恐怕会动摇叛吕。
靳允流涕拜倒,“不敢有二心。”做出这个抉择就等于放弃了家人。
他当即与吕布部将见面,伏兵歼灭其众,而后勒兵守城。
程立保住范县,遣骑兵守住渡口,让陈宫无法渡河,他马不停蹄赶回东阿。
东阿令枣祗没有令人失望,率领吏民拒城坚守。
如此,曹军在兖州的三城得以保全。
程立不辱使命,返回鄄城,向荀彧复命。
鄄城中,夕阳中,曹军杀退一波攻城的吕军,敌方鸣金收兵。
红日西垂,原野平静,城楼内外却尸横遍野,天气炎热,鼻端是无法散去的腥臭味。
程立用纱带包扎着右手上的伤口,特意走到荀文若身侧,觉得自己的鼻子得到了拯救。
荀彧不能读心,当然不知道此人心里在想什么,他见程仲德用左手包扎右手,动作笨拙,伸手接过纱布,亲手为程立包扎。
“仲德年高,不宜冲锋陷阵。”他看着程立手背上延伸至虎口的斜长伤口,小心地缠上绷带。
程立并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于是转移话题,“听闻文若家中世传《周易》?”
荀彧答道,“并非世传,彧叔父慈明精研《易》。”荀氏没有世传《易》,这只是荀爽的个人专长。
“文若可通《易》?”
荀彧抬眼看他,“略知一二。”
程立了然,荀文若说略知,那大概就是详知。
他收回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向荀文若道了声谢,“立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不知此为何解?”
荀彧闻言莞尔,程立追问他,“文若但笑不语?”
“仲德日后能知矣。”
程立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出于对荀文若人品的盲目信任,他没再追问,眺望天际斜阳,笑了笑。
荀彧转身下城巡视,有一位队率疾步走来,向他禀报,“司马,我等在城外虏获一支粮队,不似吕军,甚为可疑。”
荀彧望向他,“提人予我。”
队率称诺而去,不一会儿带着绑成一串的十几人过来,“司马,俘虏在此。”
荀彧颔首走来,却见俘虏为首那人剑眉明眸,容貌卓然出众,冲他粲然而笑。
队率在心里嘀咕,他就说此人可疑,就没见过做了俘虏还见人就笑的,锦绣皮囊,虚有其表。
却听俘虏唤道,“兄长。”
众人闻言望向荀司马,只见其君子恂恂的平静陡转为欣喜,“元衡?”
荀彧疾步上前,“弟为何在此?”
荀忻努努下巴,示意队率,“为人所虏。”
队率目光在两人脸上反复横跳,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这两人虽然都长得好,但一点不像啊。
他惊慌地跪倒请罪,“仆不知……司马恕罪!”
素袍郎君笑道,“汝有何罪?”
“为兄长虏,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