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自家两个与荀忻差不多年纪的儿子,又想起荀谌当初听见童谣时头疼的模样,开始同情荀谌。
“听闻友若之兄休若,为父丧而归?”袁绍问郭图道。
郭图哪能不明白自家明公的心思,“休若英才,智识不在友若之下。”
您不用犹豫了,想招揽此人就行动吧。
袁绍笑了笑,“公则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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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服斩衰之人要在墓前结庐而居,不能饮食酒肉,用这种苛待身心的苦修来展现孝心。
以至于很多身体不好的人,在父母去世后的服丧期间也跟着父母去了。
荀忻心疼几位兄长,经常会从田庄送一些素菜过来,给兄长、嫂嫂们改善伙食。
这一日他拎着一口黑漆漆的铁锅,另一手提着竹篓,穿过碧云天,青草地,伴着翻飞的白蝶,从容向墓庐行来。
几个小侄子乖巧坐在榻上,由父亲、叔伯教导经义。见到小叔父手里提着东西仪态不那么翩翩地走来,都一齐扭过头去看他,冲着小叔父眉眼弯弯。
荀彧顺着侄子的视线看过去,望见穿着白色麻袍的郎君,不自觉莞尔。
“叔父!”荀谌的小儿子正是最活泼的年纪,见荀忻放下手中的器物,起身跑过去扑到小叔父怀里。
荀忻抱起小侄子,将他抱回到荀彧面前的榻上,小侄子顶着自家亲叔父儒雅温柔的审视,自觉地学着文若阿父坐得端正。
他有模有样拱手向荀忻行礼,“小子失礼。”
他家小叔父向他点头致意。
只听文若叔父道,“平日无妨,然今日……”他的手指点上小孩面前案上的简牍,“儿学《礼》。”
小叔父接道,“不学礼无以立。”他揉了揉小侄子的软发,“阿雀学《礼》,当知礼。”
阿雀是荀闳的小名。
阿雀点着小脑袋,“儿知矣。”
“阿雀继续学礼。”荀忻起身,又拿起铁锅与竹篓,前去找两位嫂嫂。
荀谌看着铁锅直皱眉头,“此为何物?”
“铁釜。”只见他提着锅,跟嫂子们打声招呼,走到临时搭建的厨房中,用锄头简单挖出土灶,把锅放在圆坑中央。
他们守丧没带仆从随身,做饭也是自己动手,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顾忌,荀忻亲自生了火,在灶口架上柴禾。
白膏滑入烧热的铁锅,瞬间融化为清油,在木勺的滑动下“滋滋”作响,鹅黄鲜嫩的黄豆芽被倾倒入锅内,水汽入油“刺”一声响,豆芽在翻动间逐渐出汁变软。
看着他为作示范炒完这碗菜,荀谌的妻子接过漆碗夹起一箸品尝,她盈盈微笑,称赞小叔厨艺甚佳。
围观的荀谌不信邪,就着妻子的筷子尝了口,豆芽清脆爽口,咸淡得宜,这种烹饪方式果然风味独特。
“若论奇淫技巧,荀氏无人能出汝之右。”四兄拍拍他的肩,向他服输。
这一餐晡食,大家就着荀忻带过来的豆芽、豆腐,伴小米粥,在不违制的基础上吃得尽兴。
荀谌还特地盛出一碗炒菜,耳杯中添上酒,放在墓前贡给父亲。
荀忻和荀彧坐在同席,吃完饭荀彧见弟弟低着头静静出神,于是轻唤道,“元衡。”
荀忻回过神来,望向兄长,只听荀彧问道,“生何变故?”
发生了什么变故?
荀忻闻言,心中回想起这几天内的生死之间,背叛复仇,他喉头微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荀彧看着荀忻,他记忆中一望见底的清澈眼眸,如今望过去,变成一颗仿佛历尽世事,无可奈何又伤痕累累的晦黯星辰。
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浑然不知。
“元衡可愿相诉?”青年温柔如三月春风,和煦浮光。
他没有再熏香,周身却还是带着清冽的松木香气,这种清香仿佛融进了荀文若的骨血,不能消散。
“忻识人不清……”荀忻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和盘托出,从与赵扶对话说到他佯装昏迷被扔进水渠,再到荀攸为他杀人炸炉……
“公达果决善断,若未能诛杀此人,后患无穷。”荀彧目光微凛。
“那名仆役逃往何处?”
“据查乃南阳许氏居处。”荀忻转了转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玉护指。
“南阳许氏……”荀彧目光落在那枚玉韘上,道出一个人名,“许攸,许子远?”
“许子远或许觊觎纸坊厚利,欲离间我与赵扶。”荀忻说出自己的猜测。
荀彧推断道,“许攸贪而不智,袁公未必不知此事,恐怕不能如他所愿。”
他沉默片刻,提起一件事,“田庄之中,各方耳目混杂其间,元衡当有应对。”
“弟知矣。”荀忻拱手低眉,轻声应道。
秋风扫落叶,而后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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