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防护罩后,半小时匆匆一晃,很快殷凝昼就看到了巫渝推荐的盐场。
规模整齐的盐田陈列在山下,在天光下仿佛银色镜面,白得发光,盐田间到处是忙碌的机械,只有偶尔才能看到人影在工厂附近出没。
等来到盐场入口,殷凝昼发现盐场里似乎有点骚动。
一群工人正站在盐场门口,和几个看起来应该也是外来者的人交涉。
几个外来者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为首的工头脸色难看,隐约气得发青。
“我再说最后一遍,没有搜查证就免谈,”他拦住身后的工人,双眼盯着眼前的人,“谁也别想进盐场搜不知道什么玩意!”
对面又说了几句,工头依旧没松口,交涉失败,再加上注意到殷凝昼靠近,几个人终于放弃了纠缠,步履蹒跚地离开盐场。
等人走了,工头才转向殷凝昼,语气依旧不太好,硬邦邦得像是石头:“没事就不要乱晃,你来干什么的?”
看着眼前的工头,殷凝昼眉梢一挑,熟练地扬起笑容。
……几分钟后,刚才语气生硬的工头已经能和殷凝昼热情地说起刚才那群人的来意了。
“就是附近的那个实验室的人,”工头语气不屑,“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项目,建了有几年了,平时连个鬼影都没有,今天倒是冒出来一堆。”
殷凝昼一边听,一边不时知情识趣地捧上几句,捧得工头也眉飞色舞起来,只觉得和这个小年轻聊得很是合拍。
殷凝昼一向擅长和各种人打交道,套个近乎更是手到擒来,只要他愿意,男女老少他都能交上朋友,老人把他当贴心晚辈,小孩子把他当可靠老大。
他带着一群曾经的小乞丐和小扒手去打工,为他们和老板讨价还价,和他们一起打跑别的混混,一整个东区都是他的领土,在他的地盘上,没人会从他的钱包里偷哪怕一枚硬币。
从工头嘴里套套话,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说昨天他们那边被人入侵了,结果没抓到人,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一根毛,这不就想起我们这边了,想来看看人是不是藏到了这里,要所有工人和机器全部停工,他们的人进去检查。”工头说着啐了一口,“真是想得美!我们这边一停工,多少亿的生意都要被耽误了,他们难道还能赔得起?”
聊完这个小插曲,工头也舒心了,带着殷凝昼去看他要的盐,还问要不要去看看盐泉。
“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大老板都喜欢去盐泉看看,不是我说,我们巫渝的风景可是真的好,上去你就知道了,那山那水,啧啧。”说到自己的城市,工头就开始连声赞叹。
殷凝昼一时间没回答。
他的目光落点在盐田周边跳跃,还蹲下来捏了一撮土,在指腹间碾了碾,碎土粒簌簌滚落,掩着几粒晶莹剔透的盐晶。
“现在走不走?”工头问。
殷凝昼站起身拍拍土,对着工头展颜一笑:“行,走吧。”
他的脑海里却在进行另一场对话。
“不太行,这里已经在巫渝范围外了,”对于他的问题,巫渝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你发现啥了?”
殷凝昼在思索,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咬在嘴里。
他另一只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打火机,忽然回过神,摘下了嘴里的烟。
透明烟管在掌心滚动,这只手不是他熟悉的,没有染了烟黄的枪茧,没有他能够细数来历的伤痕,掌心苍白,血管纤细,圆润指甲透出淡粉的光泽,一双手像是从来没有做过一点活,就像是个生动的假人。
殷凝昼其实早就戒了烟,只是思考的时候习惯咬上一支。现在把烟塞回去也晚了,不过这种烟的烟管挺硬,不弹两下也不会点起来,殷凝昼干脆就把烟管当糖棍咬着。
眼前的透明面板跳转到【截图】界面,最新一张截图是决赛,殷凝昼点开截图,把那个树皮年轻人截出来,放大,一边在旁边拉出线索板,用图书钉把照片钉上去,和其他的图片并列。
从盐场门口到远处的实验室,从工头脸上的过滤器到附近的地形,不需要电脑也不需要纸笔,分析和联系全部发生在他的脑海里,在他将一切说出口之前,推理已经完成。
随着一条条线索归位,殷凝昼也回想起了更多被他的大脑忽略的细节——
眉毛的细微变色,鼻翼戴过过滤器的痕迹,鞋底混着碎盐粒的土……
无数细节在这一刻汇总,红圈在年轻人身上圈出一个个要点,一根根红线绕过图书钉,延伸,聚集,指向一个清晰的结论。
他呼出一口气,摘下烟管,懒洋洋地笑:“我们大概找到那位消失的小偷了。”
不出意外,二五仔之一在比赛开始之前,应该就在不远处的实验所里被追得夺路狂奔。
之前殷凝昼就在怀疑为什么那两个代行者要去竞选巫渝代行者,现在看来,至少有一个二五仔的目的已经清晰了。
“用参加比赛来制造不在场证明,挺不错的想法,起码有几千万直播观众可以为他作证。”殷凝昼的目光转向实验所的方向,“冒昧问一句,那所实验所的拥有者应该是某位巫渝的大人物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他的口吻并不轻慢,反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结论极为笃定的平静。
至于对方的身份和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盐场回到巫渝的,殷凝昼想到了艾殷之前提过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