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临近毕业,谭远照发来一纸请帖。
新郎是他,新娘王晓雯女士。
红底金字,喜庆热闹。
四?年前那次现在看起来像“胡闹”的告白,也算得上修成正果。
冯周保了研,答完辩后就回到D市,难得闲暇,没事就在外婆家和虞家多跑几趟。
沈盈盈特别高兴,恨不得直接把人留在家里住着不走,不知道谁才是正牌儿子。
他总疑心沈盈盈知道什?么自己和虞少淳之间那点事,可每次试探着问几句,总能看见沈女士一双堪称“无辜”的大眼睛。
一来二去,只好作罢。
那封电子请帖送到的时候,冯周正帮着料理阳台上新栽的一排富贵竹,班群不出所料地炸开锅——
虽然从毕业到现在,本就少有几天没人说话。
路小南发愁:“随礼得送什?么?送一套新的化学仪器?”
“要我说得送乐器,”唐谦说,“送套那个什?么高定单簧管双簧管。”
估计他连什?么是单簧管双簧管都不知道。
冯周甩着手上的水珠站起身,刚锁了屏,一条消息卡点一样“嗡”地在界面弹出。
【薛定谔的猫】:老谭要结婚了?
冯周回了他个“嗯”。
然后对面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虞少淳的声音带着几分震撼:“我靠,没想到他俩真谈了六年。”
冯周看着不远处楼下绕柱子疯跑的小孩,眉眼间露出几分温柔:“我们不是也谈了六年吗?”
虞少淳笑:“那又不一样。”
冯周没问他哪不一样,垂下眼,伸手摘了片富贵竹泛黄的叶子:“你回来吗?”
“回啊,当然回,”他说,“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没这事也是要这几天回的。”
谭远照订的酒店离八中不远,结完婚还?能顺路回去看一节晚自习那种距离。
冯周去得早,跟谭远照寒暄片刻后看了下微信,虞少淳没发消息,估计还?没下飞机。
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会回来的人算准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天时,前一天晚上被晚点的飞机困在伦敦机场,打着电话和冯周委屈晚点委屈雾霾委屈机场的饭不好吃。
路小南第二个到,黎国豪吭哧吭哧背着个透明琴盒跟在她身后,琴盒里装了把略显袖珍的小提琴,说是给孩子做音乐的启蒙教育。
过了一会儿唐谦陈驷邰枚三个活宝一齐,现场就热闹起来,冯周刚要跟他们打招呼,谭远照却非得拉着他去见自己前几届学生。
“还?没有女朋友吧?”谭远照对他挤眉弄眼,“带你转一圈。”
冯周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
谭远照轻咳一声:“到年纪了,总得经历一下这个……对吧?”
“是你想让我经历一下吗?”冯周瞥了他一眼,“还?是冯青青啊?”
谭远照的目的被人一语道破,看天看地看气球,就是不敢看冯周。
高三那年冯青青和周万金离婚。后者从此销声匿迹,让冯周差点忘了曾有过这么个爹。前者虽然也说着要断绝关系,可明里暗里地还是让谭远照悄悄帮忙关注他。
估计这会儿是单位同事同龄的孩子都有了意中人或干脆直接成家,让冯青青女士觉得自己又?被人比下去了,这才抓心挠肝地让谭远照也帮冯周物色物色。
冯周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挪开:“同学来了,我们挺久没见,跟他们说会儿话去。”
谭远照心道不妙,连忙去拦:“别啊跟我去转完再走!”
一抬头,冯周的影子都没了。
挺久没见?你们几个关系好的不都考在B市吗?
所幸新郎本人其实也不闲,刚得空没多久又?被人喊走,这无厘头的牵线搭桥也就此作罢。
几人聚在一起骂论文查重率骂导师一根筋,冯周一边应和着,一边频频抬腕看表。
黎国豪问他:“虞总来不?”
“来,”冯周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概率。”
某人十分钟前从飞机上被放出来,说是要坐出租,可想了想D市的交通状况,能不能准时到还真不一定。
婚礼请了新人的亲戚朋友,还?有带出来的学生,以及学校的同事们。
当年教实验二班英语的田老师在他们高三上半学期就结了婚,一晃四?年过去,两岁半的女儿睁着双懵懂的大眼睛依偎在她身边。
即便如此,田老师在众人心中仍是那个活力满满的大美女,是穿着漂亮衣服一道题一道题给他们纠正完形填空,偶尔有点小脾气的女大学生。
怎么突然就连孩子都有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仍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像失了恋一样。
冯周正看着几个女生?逗小孩,身后忽然刮来一阵风,之后便落进一人的怀抱里。
那人把头埋在他颈窝处,气息还因为匆忙赶路而有些不稳,笑着问他:“我没迟到吧?”
冯周呼吸一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久违地酸涩半晌。
距上次见面,也实打实过了一年半。
旁边有人看着,虞少淳不好再做更多亲昵的动作,抱了下就分开?,熟络地和老同学打招呼。
英语老师看见他,调侃道:“虞少淳同学,现在英语水平怎么样啊?”
虞少淳连忙立定站好汇报:“报告老师,伦敦郊区水平,仍需努力提高。”
小孩穿着公主裙歪歪扭扭地凑近虞少淳,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虞少淳惊:“哎呀,这哪来的小美女?”
小美女本人听不懂,又?扯了扯他的衣服。
虞少淳蹲下身,从休闲西装的口袋里摸了下,掏出一把裹着透明糖纸的糖:“喏,请你吃糖。”
冯周冷眼旁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什么沈盈盈塞给他零食都是幌子。
根本就是这个人自己愿意吃罢了。
学校领导的压迫力太足,被单独安排在一桌。罗秋蝶因着是于主任的亲戚得以列席,她盯着虞少淳看了半天,虞少淳回头,正好撞上那束目光。
他对罗秋蝶点点头,转身又?跟同学插科打诨去,之前年少时那些过节消失了,又?似乎天堑一样梗在岁月里,永远无法被抹掉。
婚礼上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喝了酒放开撒野。唐谦跟众人追忆似水年华,酒精上头,踩着凳子就要唱一首五月天的《干杯》,被手忙脚乱地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