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小心迷路。”
他刚想回复,就撞在了前?面的周万金身上。
“周周,一会儿记得进去给你阿姨打个招呼。”
阿……姨?
冯周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餐厅确实称得上“高级”两字,但应当是暴发户式高级。
镀金的大灯挂了一盏在天花板正中央,上面缀着廉价的粉色玻璃钻,反着刺目的光。两边用红色帷幕扯了一圈,上面是绿色的宝石。
可能设计师并不知道“红配绿赛狗屁”这种说法,肯定还觉得自己特有创意。
冯周拿虞少淳家在海边那栋当仓库的房子和这儿一比,叹了口气,觉得周万金的审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周万金不知道他那些心理活动,昂首挺胸地领着他到一张被漆成金色的桌子前?,推了推他:“叫阿姨。”
面前是位穿着一套粉色连衣裙的女人,化着浓妆。一共十个手指头,有七八个戴着不同款式的戒指,手腕上挂了条足金的手链,看起来分量挺重。
冯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阿姨应该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他想着不让他爹难堪,深吸一口气道:“阿姨好……”
“好”字刚起了个头,就被女人打断了。
“人家不能吃辣啦,”她瞥了冯周一眼,抬抬下巴指了指一边的辣椒酱,“亲爱的,这个让他们换掉嘛。”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还不如一碟辣椒酱值得聊。
冯周挑眉,见这位阿姨好像并不想和他和谐相处,也不继续装乖,拖过旁边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椅子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听得人牙龈发酸,惹得周围人都来看他们这桌。
周万金似乎早料到了这种尴尬场面的出现,面不改色给冯周介绍道:“这是你杜白梅杜阿姨,也是……”
杜阿姨挽上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线描得很深的眼睛,试着娇俏一笑:“他未婚妻,已经在一起四五年了。”
娇俏一笑的尝试坠机,她比冯周舅妈李慧还像吃小孩的蜘蛛精。
冯周打了个寒颤。
他其实对周万金的夕阳红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唯有深深的祝福。
周万金不动声色地微微挣开了杜白梅的手,把桌上的餐前?甜品向冯周推了推:“周周你饿了吧?多吃点。”
冯周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用叉子插了个蛋糕咬了一口。
然后他就感觉有一道不屑的目光把自己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杜白梅清了清嗓子:“小冯啊,今天你爸爸喊你来,是想……”
周万金打断她的话:“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先解决问题再吃饭,”杜白梅分毫不让,“你都敷衍我三年了,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她转过头来看着冯周,摆出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样子,摩挲着手腕上的金链子。
“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阿姨并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我……”
冯周打断她:“不是第一次见。”
杜白梅诧异地看着他。
“去年十月吧,在我家楼下,”冯周说,“就路边能停车的那块儿地方,你和我爸亲了十分钟。”
杜白梅一张脸倏地涨得通红,“哐”地拍了下桌子:“你瞎说!”
冯周嘴角勾起一丝笑,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旁边的椅子腿,慢慢挖蛋糕吃。
周万金把杜白梅哄好,带着几?分尴尬问冯周:“周周,你都知道了吗?”
“早知道了,还知道你收客户的粉色小卡片。”冯周不紧不慢地往外抖周万金的料。
听见“小卡片”三个字时杜白梅扭过头瞪了周万金一眼。
“都,都是去年的事了,”原先那个寡言听话的儿子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让周万金有些措手不及,“往事不提,往事不提了啊。”
冯周终于把那块蛋糕吃完了,放下叉子抬头:“还想说什么?”
杜白梅拾起碎了一地的面子:“你爸准备在你高考后就和你妈妈离婚。”
冯周点点头:“我知道啊。”
“然后就是这个抚养权的问题,”周万金斟酌道,“你杜阿姨上个月怀孕了,所以可能离婚之后你就要跟着你妈妈。”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亲耳听见周万金说出来了的那一刻,冯周还是觉得有盆凉水从天灵盖直接浇到脚后跟,浇了他个透心凉。
可他还是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杜白梅似乎终于有了能打压他气焰的筹码,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拿出化妆包开始对着上面的小镜子补妆。
冯周没看她,而是直接看向周万金:“冯青青也不要我。”
周万金愣了一下,旋即看向杜白梅:“那,那要不我们……”
“想都别想,”杜白梅把化妆包摔在桌上,尖着声音打断他,“你答应我不要这个孩子,只养我们的孩子,别想反悔。”
“但是周周他妈妈那边……”
杜白梅冷笑道:“那是你俩的事,只能说明这个小孩确实不讨人喜欢,谁都不想要,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你养了他,指不定?人家在背后怎么埋怨你!”
周万金说不过她:“那周周,要不你回去和你妈妈再商量商量?”
“不用了,”冯周拎着书包起身,“你俩我谁也不跟。”
“既然都不想要我,当年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冯周没像杜白梅一样歇斯底里?地无理取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周万金,似乎真的在问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问题。
周万金仰头看着冯周,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那个蹲在书柜前?要他抱着拿书的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也许是愧疚作祟,也许是心底那点称得上“父爱”的东西终于萌芽,他起身推开椅子,伸出手,似乎想抱抱冯周。
“如果我有下辈子,”冯周说,“我宁可一出生就被掐死,也不要你们这种人做我父母。”
他说完,转身就走,腿“哐”地一下狠狠撞在旁边的椅子上,却好像没了痛觉,依旧大步向餐厅门口走去。
“周周!”
周万金想去追他,却被杜白梅拉住胳膊。
“他要是想死就让他死嘛,死了就不拖累你了嘛,”她大声说,似乎想让冯周也听见,“不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怪胎,你激动个什么劲?”
冯周拐进旁边的消防通道后,慢慢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颤抖地把脸埋在膝盖里?。
路过的一个女生担心地拍拍他的肩:“你是不是低血糖?要吃糖吗?”
冯周抬头,对她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来电显示周万金。
冯周把电话挂断。
周万金又锲而不舍地打了三四个来,他通通拒接,然后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周万金发来一条微信,说他在家等冯周,要和他好好谈谈。
冯周把他的微信拉黑,也顺道拉黑了冯青青的。
这两个人他看见就觉得恶心。
没有家了,也没有爸妈了,什么都没了。
他拿着手机想了想,拨通陈驷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只休一天让我整个人裂开了(各种意义上的)
专栏预收和隔壁《室友》阔以看一看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