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白的反常引起了宁杳的注意,照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这个男人万事不放在心上,唯一就惦记着绫冬,说是疯魔了也不为过。
今天时不时折腾出一番动静,莫非和绫冬有关?
宁杳捂住袋子强压下里面的不安分,对在雨夜中旁若无人走动的白骨多了探究。
挑灯侍女的惊惧尖叫引来了不少人小厮护卫,涌动的灯火越来越近,宁杳从廊柱取了把伞,走到外面亦步亦趋地跟在白骨后头。她惯来是个胆大的,心里想得虽多,面上却还是冷静平淡,见她如此镇定不慌不忙,傅家的小厮丫头们一时间仿若有了主心骨儿,下意识地没有再慌乱失措地大吼大叫,而是盯着那骇人的黑夜骷髅捂住嘴堵了喉间又急又重的喘气声。
傅夫人和王轻听到下人禀报匆匆赶来时,围着人的小花园里一片安寂,大雨中白骨艰难慢行,后面女子撑着伞徐徐而进。一前一后,白骨渗渗,红裙潋滟,红颜与枯骨在半边暗翳翳的夜空下举步同行,落在眼里刺得傅夫人整个人头皮发麻。
她死死压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这、这……宁姑娘不是叫你把它埋了吗?”
王轻也拍了拍心口,回道:“是埋了,事关小叔,儿媳可一点儿不敢怠慢,下午就让人运走找了地方好好安葬,为了周全还特意去庙里请师父做了场简单的法事。”
傅夫人:“找的什么地方?”
王轻:“就是小叔去采香的山脚下。”
傅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两手发抖:“所以……它、它自己从土里爬出来,又、又自己跑回来了?”
王轻点头,“想来是没错了。”
傅夫人抓着帕子,掌心汗津津的,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可现下府中男人皆在香坊未归,幺儿又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她又不敢真这么倒下去,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心里头撑着一股劲儿颤巍巍道:“快,快去叫宁姑娘来,还有,让人快马加鞭去香坊请老爷和大郎回来……”
王轻一一应了,转头就吩咐了管家。
傅夫人见扶琂跟了上去,她也叫王轻撑了伞,婆媳两个相互搀扶着也忐忑地走在后面。
白骨一直没有停下来,它穿过了小花园走上小拱桥,路上摔了几跤又爬起来,不受妨碍地继续往前。
宁杳对傅家的路线还不大熟,兼之又是晚上更不好辨认方向,她也不知道它这是到底要去哪儿,尾随的傅夫人走了一段后,望向鹅卵石小道的尽头打了个哆嗦,这分明是去东院的路。
这骷髅骨莫非又是要去纠缠她儿子的!
傅夫人打着颤儿,一行人果然很快到了东院门口。
东院里守夜的两个下人看见进来的白骨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晕死了过去。
宁杳绕了绕伞柄上的青色穗子大步往里,白骨迈进里屋,动作慢踏踏的,但方向却是明确的很,直直往傅二公子所躺着的拔步床去。
房间里点着莲花十三枝陶灯,映着外面落在窗纸上的婆娑树影,骷髅骨歪歪斜斜地爬到了床上,两条手骨一松整个骨头架都压在了傅二公子身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响。傅夫人担心儿子,急得要往上冲,宁杳伸手拦住她,食指在唇边比了比轻嘘了一声。
傅夫人既焦躁又担忧,而床上又有了动静。
原本昏得死沉死沉的傅二公子动了!
他眼睛还是紧闭的,神色也没有变化,可两只手却从绣着佛手花的被子底下慢慢伸了出来,弯了臂肘将身上的骷髅骨环了起来,泛白的指尖扣在肋骨的缝隙里,又收紧了不少力气。
不过一会儿,这一人一骨又恢复成了上午头挨着头,身挨着身的样子。
傅夫人两眼发黑,“这、这……这究竟是……”
宁杳也不知这是为何,宁楹在傅家下人的传话里进了东院,见此情景不由讶异,“怪了。”不是送去葬了,这白骨怎么又回来了?
诸人皆是一头雾水,宁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察觉到这具骷髅骨有未发觉的古怪之处,她合手掐诀再度强行将它和傅二公子分开,使出符咒在其头盖骨上压制行动,凛神正色道:“先将它放到外面去,杳杳你去盯着它,我先与二公子看看。”
下人哆哆嗦嗦地架着白骨摆到外面屋檐下,一撒手就两腿一蹬不见了人影。
雨势渐渐小了些,瓦檐上的雨水落在廊台上养鱼的青瓷小缸里,叮咚叮咚。宁杳凑近去细细打量,这具骷髅与她差不多高,如果生前是女子,抛开惊悚吓人的一面来说,单纯看骨架非常漂亮简直可以说堪称完美。
“是绫冬,是绫冬!我感觉到了!”
乾坤袋里的余青白终于不再满足于骚动,大声叫道。
绫冬?
真的是绫冬?
宁杳点了点腰间的袋子,一道灰色的影子出现在面前,余青白激动不已,四下张望找了半天,惊声道:“绫冬呢?她在哪儿,我感觉到了,虽然气息微弱,但她分明就在这里!”
他怒瞪着宁杳,“你这个毒妇,把我的绫冬藏到哪儿去了?”
宁杳一刀拍在他脸上,把飘着的魂魄都打散了一下,睃道:“狗东西,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余青白被菜刀拍得七荤八素,回过神来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出言不逊了,只是嘴里不断念道:“绫冬、绫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