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的现身,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独独王秀才嘴角翘起,露出一丝隐晦的笑意,衣襟中厚厚一沓银票贴合在胸口,便是站在门前风口处也不觉得冷了。他抵手轻咳,佯装出宁折不弯的傲骨,抬起下巴与郡王妃正色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事到如今,一切已然明了,郡王府莫不是还要护着这妖孽,枉顾萝州满城百姓的死活?”
众人已经被挑动起了情绪,摩肩接踵地涌上来,喊嚷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阵轰轰雷雨。
“王秀才说得对!”
“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何等可恶啊,不能放过她……”
红衣铁甲的王府侍卫奋力拦人,拔刀叱喝,“都退下!都退下!”
郡王妃抬手止声,冪纱中双目沉沉,“王秀才误会了。”
“本妃此行并非是要为其庇护,开脱罪责,”她停了停,待诸人的视线尽是聚拢了来,斩钉截铁一口定音,“而是要亲自将这凶狠暴戾的孽障就地正法!”
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郡王府的女主子,满含不信任的同时,似乎又在好奇她究竟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时至今日,我也不敢再对诸君有所隐瞒,”郡王妃语声低缓,任谁都能听得出内中的懊悔,“不错,这些事正是宁氏所为。”
“宁氏自晖州王家嫁入我府不过一月,当时万音门姜仙子尚在萝州,见过一面便说此人有些古怪,要我多加小心注意。我当时见琂儿娶妻正是满心欢喜,自然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却是愧悔难当。”
郡王妃沉哑,“近日城中流言四起,都说有妖孽作祟,我暗中查探,真是痛断心肠。若非我疏忽至此,又怎么会叫无辜之人丧命。”
她言辞恳切,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低下头颅,叫众人面上的激愤之色也渐少了些。
“近日请诸位做个见证,”她哽咽道:“非是我要害杀义子儿媳,实在不得已而为之,今天若放过她,来日又该有何颜面觐见国君,面对满城父老乡亲?”
宁杳的脚边已经剥了一堆的花生壳,嘴里咯嘣咯嘣的响,日子无聊了,就喜欢看看戏,真人演出来的可比话本子里的寥寥数语精彩多了。
这番不惊不乱,安然自若,叫诸人心生畏惧。
她含唇愈笑一分,他们愈惶惶退一寸,生怕从门里头突然冒出几根树藤来。
“诸位莫慌,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不成?”王秀才大声煽动鼓吹,“王妃深明大义,能站出来大义灭亲少有人能及,要怎么处置这妖孽,我们都听您的!”
众人已然将王秀才当成了主心骨儿,当即纷纷应和,“对对对,都听王妃的。”
激进的更是吼道:“杀了她,杀了她!”
这个时候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决不能拿他们萝州一城人的性命作赌!
沸反盈天,群起激愤,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躁动了起来。
天边大雁一字远去,空空无痕,郡王妃仰着头,笑容满面。
对,就是这样,如今总算能名正言顺地取了这小贱人的性命了。
能在尽是魑魅魍魉的郡王府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她从来就不是蠢货,先时也是容色残损,叫她慌了手脚懵了脑子,这些日子静下来想想,也就大概能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五粒舒颜丹,五天,姜缀玉只给了她的五天。
现在这副风烛残年,人老珠黄的模样,该是她没办成事儿的惩罚。只要她如约取了宁氏的性命,她的美貌,她的青春,自然就能回来了。
自打树藤杀人案始,她布置多日,也该收网了。
不但能以除去妖孽之名杀了宁杳,还能提升她的声名地位,真是一箭双雕。
至于……后面的事,郡王府已经飞鸽传书往殷都送信,国君自会请留在殷都的仙人相助,到时候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郡王妃眯了眯眼,“本妃早前已经与灵山道观的观主通过书信,说是这万物草木都怕一个火字,树藤之妖,只需以火焚形,定能烟消云散。”
她厉然道:“宁氏居此多日,这宅子里怕早就不干净了。为保周全……来人,备柴点火,将这地方一并烧了。”
郡王妃一声令下,王府的红衣侍卫立时动作起来,他们早准备好了柴火烈油,迅速围着墙院层层铺堆,提桶倒泼起来。
诸人怕宁杳突然暴起,反抗伤人,虽脸上愤愤嘴里欢呼叫嚷,却也忌惮地退了好几步,留出一圈空地来,只有泼油的红衣侍卫来回走动。
有人见宁杳坐在门里不动如山,低声怪道:“她怎么一点儿也不怕的样子?”
“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他们小声说话,王秀才却听得清楚,安抚道:“放心,王妃不是问过灵山观主?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们还信不过吗?”
外面的人听到灵山观主四字安下心来,里头的觅秀闻着浓重的桐子油味儿,却是惊慌失色。府里的小厮婢女还有厨娘等等都发疯似的冲了出去,她发软的两腿也不由地跟着动了动,但余光瞥见仍然剥着花生的宁杳,又愣生生钉在原地。
宁杳轻抬起眼帘,“你若想出去就出去吧,他们一会儿就该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