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杳还没琢磨好今天的晚饭,明天的早饭,觅秀就回来了。
她带着几个仆妇小厮和护院还有一车杂七杂八的东西,后头又有人送来四条大黄狗,拴在宅子的照壁处。
里头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打扫了起来,宁杳在西厢房吃完了带回来的肉包子,一边转化灵力温养身体,一边慢步出门到外头晒太阳。
大黄狗才刚来还不认人,一听见轻缓的脚步声便汪汪汪地大叫起来,吠声震天,叫墙头上停栖的雀鸟都打了个激灵。待它们见到一截红裙滟滟的影子,更是跃起前肢龇着牙使劲儿地扑腾过来,把拴在石柱上拇指粗的粗麻绳子都崩得颤颤作响。
还挺凶的。
宁杳定定看了半晌,乌黑的眸子敛有微末的浅笑,她重新去屋里拿了四个肉包子扔在地上,在它们扑过来的时候又快速退回到半尺远处。
大黄狗敏锐地嗅到肉馅儿的香味,警惕地盯着宁杳,少顷,才一嘴衔了,三两下吞进了肚子里。
宁杳看它们不那么暴躁了,才稍微走近了些,凌空抬手,渡了几分灵力过去。
大黄狗本来正冲着她汪汪叫,却突然感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身体里钻,它们立时是又惊恐又焦躁,再度凶狠地狂吠了起来,一时引得外头来往的路人支头探脑,恨不得破开大门来看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杳也不急,把食物转化来的灵力尽数给了它们。
灵力在经脉游走犹如温水漫溢,四肢百骸都处在一种奇特的境地里,四条大黄狗呆了呆,竟反常地慢慢安静下来,喉间不停地发出舒服的轻喘声,大约知道这是好东西,到最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冲宁杳摇起了尾巴。
宁杳这才近前去,蹲在大黄狗旁边,说道:“以后你们就叫大黄,二黄,三黄,四黄。”
四条大狗排排坐,一个接着一个汪汪汪。
宁杳很满意,伸手拍了拍大黄的狗头。
郡王妃不会轻易放过她,那边多半会暗里派人过来下杀手,为确保万无一失,肯定会挑身手不错的,两个护院是拦不住的,再多请些人也不一定能信得过。她又暂时无法修炼,身弱体虚,更加不是对手。
四个黄体格好又凶悍,以灵力与它们养身锻体,短时间内一打四不行,四打一却不是问题,还能出其不意。
今日刘妈妈母子与二夫人拐卖王府小小姐的事发,最近三两天郡王妃的注意力与心思多半会放在重新整顿王府和收拢内权上,暂时不会有所动作,这些时间够她好好调|教四个黄了。
宁杳低声,“要乖啊。”
四条大黄狗看向她,又叫了两声。
……
落日黄昏,余晖灿灿。
宅子已经清扫完大半,扶琂被安置在后房,有专人照看,宁杳只过去晃悠了一圈。
本就是名义上的丈夫,实际上的陌生人,都是不相熟的,日常所需不亏待就是了,叫她如何多尽心,还不如去照看四个黄呢,好歹四个黄还能卖萌能干架,能到处撒丫子玩儿。
“你专心照顾好他就是了,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找觅秀。”
宁杳跟小厮说了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觅秀虽话少,但办事极为牢靠。
格窗花璅,木床纱帐,高脚几上小铜炉熏香袅袅,各处皆好,也像那么回事儿。
晚饭是在屋里用的,摆了好几个碗碟,野菌姑肉丸汤鲜美,拌春笋爽口脆滑,清蒸鱼鲜香软嫩,虽比不上郡王府的大厨手艺,却也有番家常菜的特殊风味儿。
宁杳用完晚饭就去找四个黄,送完灵力才洗漱上床。
连着三日宁杳都没踏出过扶家宅子一步,除了裁剪黑布,重新给房里添置东西外,一心一意锻炼大黄狗。
她见缝插针的灵力输送,效果异常显著。
四个黄原本干枯繁乱的皮毛,逐渐变得油光水亮的,触手软得像上好的缎子一般。精气神也越是好了,昂着头威风凛凛,动作起来身手矫捷,一跃能翻过矮墙去,隔壁家的大黑狗被追着打了一回,甚至都不敢再靠近来。
饶是觅秀也忍不住说:“每日吃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怎么变化这样大,莫不是咱们宅子还是什么不得了的风水宝地?”
可她自己也不见变得水灵啊,难不成只适合养狗,不适合养人?
宁杳坐在藤椅上,吃了粒花生米,笑而不语。
四个黄每见着她总要蹭过来围着转,它们有灵力排除体内杂污,又有小厮负责特意清洗,身上是皂膏的淡淡清香味儿,从头到脚竟是比寻常人都妥当。
宁杳的视线在它们身上扫过,随手扔了指尖的花生米,尾巴尖儿上有撮黑毛的大黄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提腿仰头,将小小的花生米稳稳顶在了鼻尖儿上,舌头一卷就扫进了嘴里。
觅秀站在树下,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诧异难以言表。
她那日去买狗,也只是随便挑了挑,不拘品相种类,左右能叫唤能示警就成。卖狗的主人家说这四条狗凶得很,好看家,她就买了,却不想竟是这样敏捷机灵。
这样的好狗,整个萝州城怕是再找不出比得过的了,就是郡王府的相较之下也显得憨了些。
觅秀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慧眼识狗,捡了大便宜。
宁杳可不知她在想什么,轻轻鼓掌道:“大黄,你又进步了。”
大黄在太阳底下高傲的像得胜凯旋的将军,摇着尾巴稳步走回来,二黄三黄四黄几个小弟都给它主动让道。
宁杳渡了灵力给它作为鼓励,待四个黄又在院子里摇尾巴跳竹竿玩儿了,才拍拍手回屋里歇息去。
……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晚风荡荡。
恒郡王府里经了通狠狠的整顿,上上下下无论主子奴才无不谨慎小心,就连晚间守夜丫头呼吸出气儿的声音都比以往更低缓些。
郡王妃对于他们的谨小慎微乐见其成,却又不耐看那副木讷的模样,挥手让人退出去,只留了白露在旁。
她散着长发,揽了身上的玉莲锦绣披帛,又拿着镜子端看自己的相貌,爱不释手。
活到这个年纪,她有权有势又有钱,儿女也都长大成家各有出息,算来算去是什么都不缺了。要说一生的遗憾,那必然是逝去的青春与美貌,现在失而复得,她自是再珍爱不过。
“人已经去东城了?”她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白露悄然收回落在郡王妃头发上的视线,恭敬回道:“是,王妃放心,上回也是有刘妈妈不知事才会叫五夫人逃过一劫,此次定然万无一失的。奴婢特意查探过,扶家宅子里只有两个护院,四个小厮,其余皆是女眷,都成不了阻碍。”
郡王妃唇角一掀,“那就等着消息吧。”
白露小心地点了桌灯,问道:“怕还有些时候,王妃不若先就寝了?”
郡王妃颇有不舍地放下镜子,揉了揉后脑勺,颔首道:“也好。这两日头晕昏昏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明儿早些你叫大夫来看看。”
白露应下,伺候郡王妃睡了。她站在帘幔外,过了会儿又偷偷掀起个缝儿,看着枕间黑发根处的一两点隐蔽斑白,一颗心直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