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着粉丝的面?,秦书?瑶火速打开热搜，点开最上面?那个博主整理出的事情始末，用五分钟看明白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起因是豆苗上的一个热帖。
一位自?称在《浮世天师Ⅱ》剧组工作的用户爆料,第二部换制作人了，不再是秦书?瑶,而是一个很年轻、从无圈内经验的二代。
秦书?瑶在圈里混了四年了,见?过的各类通稿太多，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贴主的措辞堪称煽风点火,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看到的人,是楚凤临仗着家世和资本抢走了她自?己辛苦做出来的好?IP，让她从IP缔造者重新沦为一个普通打工人。
打工人和资本之间的矛盾近年来越来越严重，动辄便能在网络上带起狂澜，再加上《浮世天师Ⅰ》的热度，这个帖子很快被营销号搬运到微博,话题度一步步攀升,迅速霸榜。
身处剧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秦书?瑶,也就在这样义愤填膺的话题中,一步步变成了“被邪恶资本家剥削剩余价值、辛辛苦苦却被摘桃子的可怜打工人”。而接手了《浮世天师Ⅱ》的楚凤临,也迅速被骂成了当代周扒皮的代表。
秦书?瑶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从这个帖子的出现,到迅速炒起的话题度,再到敏感话题的挑动，这之间看似是网络时代的信息风暴席卷，但细看，却总让人觉得很有点猫腻。
不像是自?然发生,而更像是有人在刻意带节奏，想要搞浮世天师剧组，又或者说，想搞她。
现在圈子里都知道她背后?站着楚凤临。
不管她和楚凤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大家都默认楚凤临是她的金主。而现在话题度炒成这样，金主大力捧出的IP，自?己接手，被网友骂成一片，而她反倒被大众同情，从常理推断，会发生什么？
金主自?然不会痛快，会发声?明，对她明褒实贬，保住《浮世天师Ⅱ》开拍前的声?誉，贬低她在第一部中做出的贡献，让她“没那么不可或缺”。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就和金主真正?掰了。
到底是谁想搞她和浮世天师？
秦书?瑶眉头紧锁。
“瑶瑶，你和楚凤临赶紧拆伙吧，我们?都支持你，咱们?自?己做老板，不受那个气。”粉丝对她满是心?疼，“或者打官司，反正?不能让她吸你的血。”
饶是秦书?瑶被现在的复杂处境搞得心?烦意乱，听到粉丝这样的话，还?是有点哭笑?不得。
她们?是真心?喜爱她、想要保护她、见?证她成长，所以?护着她，觉得她哪哪都好?得不得了，觉得楚凤临是扒着她吸血。
但实际上，她才?是更需要楚凤临的那个。
无论?是因为楚凤临能给她前进的方向，还?是因为楚凤临代表的资源人脉，又或者……是她们?之间或许有的友谊。
也许是因为这事有点太荒诞，又或者出于对楚凤临的维护，让她不想让楚凤临蒙受这样莫名的责骂。她放下手机，抿了抿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顿住了。
秦书?瑶在圈里混了几年，牢记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在你还?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对外公开发表意见?。
即使有些哭笑?不得，即使这个热搜来得莫名其妙，但秦书?瑶还?是谨记这一点，不发声?，不表态，一切要等到见?了楚凤临了解情况再说。
秦书?瑶歉意地朝粉丝笑?笑?，“事情挺复杂的，具体等通告可以?吗？”
粉丝急她所急，也不会逼她，只?能目送她在助理的护送下匆匆进入剧组。
她行?色匆匆、健步如飞，助理跟着她，先是快步走，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急速小跑。秦书?瑶没有明星架子，两人都提溜着不小的行?李，助理却觉得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就算拼命甩腿，也快跟不上了，不由纳闷：
也没听说秦姐是体育特长生啊？她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去练了长跑？
秦书?瑶几乎是一头冲进了剧组。
因为走路速度太快太急，她累得满头大汗，脸蛋红红的，喘着粗气冲进来，越过不少看见?她这副样子十分惊讶的剧组成员，直奔朝平时间休时导演经常去的地方，气势汹汹。
——然后?就风风火火，一头冲到了身前各摆着一瓶农夫山泉，质朴恬淡得好?像小公园里摆着凳子下象棋老大爷的几人面?前。
面?面?相觑，愣住。
秦书?瑶微妙地扫了两眼：这场面?，和她想得好?像有点不一样？
“哟，小秦来了。”短暂的忡怔后?，副导演先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招呼她，“大忙人好?久不见?了啊，我们?正?讨论?怎么拍呢。”
副导演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大爷，明明站在剧组里，却硬是搞出了“吃了没”的气氛，秦书?瑶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差点忘了自?己过来干嘛。
她朝楚凤临望去。
同她一样身处舆论?风暴中心?的人，反倒悠闲得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楚凤临就这么毫不矜持地和导演、副导演凑在一起，办了个小板凳，凑在一张凳子上，捧着一个iPad，和两人讨论?着电影的筹划，明明是个画着夸张前卫妆容的时尚女魔头，却意外地和足以?夕阳红的两位导演分外融洽，看上去毫无违和感。
秦书?瑶忡怔了一瞬。
就算是这样接地气的姿态，放在楚凤临的身上，也无时无刻不显出一股从容磅礴的气场。
这种气场孕于她的举手投足、眼角眉梢，是夺不走、掩不住、忽略不去的，独属于楚凤临的东西?。
她忍不住有片刻的走神，想起刚才?在网上看到扒楚凤临的网友中，有人因为过于共情被剥削的打工人角色，将对自?己遇到的傻X老板的怨气尽数发泄在对楚凤临的人身攻击上，说楚凤临就是个傻X富二代。
怎么可能呢？
秦书?瑶在心?里缓缓地、坚定地摇头。
像楚凤临这样的人，有资本的承继和积累，固然能让她走得更顺，但即使现在让楚凤临身无分文、毫无力量地从头再来，她也一定能重新走回这里。
楚凤临身上不仅有力量在手的沉着和自?信，那只?是上位者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楚凤临身上有一股无法熄灭的炽焰，从心?底燃烧，无法熄灭，也永不消失，即使再微弱，也终究会一步步燎原，烧光一切阻碍。
这样的人，又怎么是一个简单的标签能概括的呢？
“你在刘导手下，学到不少吧？”导演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太太，平时打扮别提多时髦，但一进组，立刻变身，衣着朴素，雷厉风行?，不认识她的，甚至会以?为这是浮世天师剧组专门从居委会拉来维持剧组秩序的奶奶。
导演拍戏的时候很是严厉，但戏外和秦书?瑶相处还?算愉快，此刻神情严肃，朝她微微点头，看上去像是不高兴，但深谙导演脾气的秦书?瑶知道，这已经算是很待见?她了。
刘导就是秦书?瑶过去三个月拍的那本电影的导演。
“是学到了很多。”说到角色和演习，秦书?瑶便忍不住投入，“我之前没有拍过悬疑剧，没想到能这么带劲……”
三个月的封闭式演习，秦书?瑶实在收获颇丰，有一肚子的学习经验想要分享，和导演叭叭叭说了半天，话题渐渐便转变到了《浮世天师Ⅱ》中她要饰演的角色上。
《浮世天师Ⅱ》其实已经开拍了大半个月了，现在才?等到她这个女主角进组，彼此之间需要沟通的太多，不知不觉就讨论?了很久。
直到双方沟通完，对后?续的拍摄有了概念，秦书?瑶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不是来问网上的舆论?到底怎么回事的吗？
怎么就把这事全忘了，一股脑输出演戏干货，忙着讨论?角色了？？
她赶紧询问，“对了，导演，这段时间我不在，不知道咱们?剧组现在怎么样？大家配合得还?行?吗？”
委婉一点，毕竟能传出楚凤临是黑心?周扒皮这种舆论?，大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影响。
“配合得很好?啊。”导演神情十分自?然，“大家都很努力，上下一心?，看来我们?剧组一定能延续过去的辉煌，在新的一年里共创佳绩。”
秦书?瑶噎了一下。
她忘了导演除了是个时髦的老太太之外，也还?是个老太太，有时候说话就是很有老干部味，就算对楚凤临有所不满，也不会直白地说出来。
“我是说，我没来的这段时间，我们?拍摄还?顺利吗？”秦书?瑶追问，“进度怎么样，赶得上吗？”
她紧紧地盯着导演。
“很好?。”导演点头。
秦书?瑶：？
真这么顺利？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她疑惑极了，想了想，又问，“那，那王老师那里，沟通得怎么样？”
王老师是浮世天师的编剧，本事很大，在国内是绝对的行?业top，脾气也不小，他的剧本一定得照着他的想法拍。之前在《浮世天师Ⅰ》的时候，光是和王编剧沟通，就耗费了她和导演大把的精力。
按照秦书?瑶的想法，就算一切都很顺利的情况下，王编剧那里，应该也会是一块恒定的变数短板……
“非常好?！”导演大力点头。
秦书?瑶：？？？
她彻底懵逼：既然导演把这个剧组说得天下第一顺利，那网上到底是怎么搞出腥风血雨的？都说无风不起浪，但看起来，这剧组里，顺利得好?像压根就没有一点微风啊？
“哦。”导演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看到网上的话题了？”
她了然地望着秦书?瑶，“害，这个我们?都知道——假的，你就别担心?了，楚总有她的想法，我们?安心?拍好?戏就行?了。”
这说的确实是实话，作为主创团队，不管外界舆论?如何腥风血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对待作品，交出一份问心?无愧的答卷。
至于外界的舆论?，那是楚凤临要考虑的问题。
秦书?瑶对这个宽慰只?接受一半。
她下意识望了楚凤临一眼，后?者正?懒洋洋地看着iPad上的文件，没有和她对视。
既然楚凤临知道这件事，还?让导演他们?不要去搭理……
那么，在这件事背后?，肯定还?藏着她不知道的东西?。
秦书?瑶收回目光，跟上导演的脚步。
从一个剧组无缝进入另一个，即使是再好?的演员，也难免身心?俱疲，秦书?瑶跟着导演在剧组里转了一大圈，稍稍磨合了一番，便被导演仁慈地批准提前回到宾馆歇一晚上，调整状态。
夜深人静，她实在太累太饿，蹲在屋里默默多扒了一份盒饭，深感罪恶，决定在屋里多转几圈，就当良心?的最后?救赎。
当她走到阳台边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
影视基地内的宾馆常年与剧组打交道，很清楚该怎么安排明星的住处，秦书?瑶住的这一间，和普通幕后?工作人员比，只?能说好?得有限，但胜在有一个独立的小阳台，半对着外界，角度合适，既能看到外面?的风景，也不会被人从下面?偷拍到。
而她这个阳台的对面?，是一间结构完全对称的房间，两个小阳台面?对面?，看着还?挺阔气。
此时，正?在她对面?的那个阳台上的，是楚凤临。
这人手边放了瓶红酒，摇晃着高脚杯，懒洋洋地躺在不知从哪搬来的藤椅上，看上去不像是来剧组受苦的，反倒像是来度假的。
秦书?瑶一时失语。
“不是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我吗？”楚凤临瞥了她一眼，把高脚杯往窗台上一搁，“趁着你还?没开拍，一次性问完，然后?好?好?拍戏。”
开门见?山。
秦书?瑶对楚凤临没什么不好?直接问的，毋宁说，楚凤临这种态度让她更放松了，说话十分直白。
“你既然都知道网上的舆论?了，为什么不管管？”
“我为什么要管？”
她直白，楚凤临也坦诚。
“网上的舆论?全是我找水军带节奏带起来的，为什么要管？”
秦书?瑶：？？？
她不可思议地等着楚凤临，一时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毁三观的话的。这难道不是楚凤临自?己投资的剧组吗？为什么要带节奏唱衰第二部，还?带节奏让网友攻击她？？
她还?在那为楚凤临担心?呢，结果这一切搞了半天是套，我搞我自?己？
“这不是挺好?理解吗？”楚凤临看她不理解，态度无比自?然地解释，“你看你现在的风评和热度，比你进刘导的组前，更上一层楼了吧？我们?剧组的关注度，也已经被提起来了吧？”
她摊手，好?像她把话说到这里，秦书?瑶就应该已经恍然大悟了。
楚凤临说的是真的。
这一波节奏带的飞起，秦书?瑶的微博粉丝起码长了三百万，已成流量时代的庞然大物，而经过这一波风云迭起，她的粉丝也明显比之前更有凝聚力了。而浮世天师第二部的关注度也明显上升。
秦书?瑶确实懂了楚凤临的用意。
但她反而用更诧异的目光望向后?者。
“你实在不必这副样子。”楚凤临倒好?像被她这副神态给逗笑?了。
她懒洋洋地隔着阳台望着她，难得的耐心?，“这样一来，如果片子成绩平平，就可以?说是我外行?指点内行?，所以?才?把电影搞坏了，下本你回来做制片人，口碑不会太砸。如果成绩再次大爆，就说是你回来力挽狂澜，怎么都对你口碑有益。”
她压根不讨论?电影会扑的问题——楚凤临提出“成绩平平”都已经是违背良心?、强行?虚报自?己的业务水平了，让电影扑街这种高难度的事，她可做不到。
她说得很自?然，但秦书?瑶却不免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
“你知道你被骂得很惨吗？”秦书?瑶问她，“我是公众人物，吃的就是这碗饭，平时被骂也是正?常的，但你不靠这个，这么消费自?己的个人形象来为电影兜底，值得吗？”
秦书?瑶简直不敢相信，楚凤临竟然会为了增加这本电影的热度，带她自?己的节奏！
就算楚凤临很想推广玄学、打造玄学IP，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很多网友对楚凤临不明真相的发言，就连她看了都气得发抖，现在楚凤临却说，这是为了电影？
“我不需要你帮我兜底。”秦书?瑶不知道怎么说，“我如果做不好?，你换了我就是，为什么要用你的名声?来成全我？这样的成功和好?名声?……我要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沮丧又颓然地望着楚凤临，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很无力。
但凡她能更厉害一点，更快更好?地完成楚凤临的任务，让玄学IP迅速推广，楚凤临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是被偏爱、被优待的那个，理应感激楚凤临对她的好?，但……
她不想要这样的偏爱。
秦书?瑶想做楚凤临的朋友，做能和楚凤临比肩、没有人会说她高攀的那种挚友。
楚凤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观察着她。
“我可是个商人，”她语带笑?意，但每个字都透着异常的冷漠，让秦书?瑶从来没有这么明晰地看到楚凤临冷酷的一面?，“老板只?需要钱，被嘲又怎么样？你担心?这个，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楚凤临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就连有人当面?对她厌恶至极，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乎网上的评论?？老板只?要有钱就够了，为了热度被骂又怎么样？用这种方法把攻击性全都放在她身上，炒热电影，顺便帮秦书?瑶虐一波粉，皆大欢喜。
当初她在娱乐圈世界做凤傲天的时候，对自?己对他人只?会更狠。
但秦书?瑶好?像不太能接受。
楚凤临打量了她一会儿?，发现秦书?瑶攥着衣角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无趣地收回目光。
如果秦书?瑶不喜欢这种作风，那就等她足够强大，也足够自?信，能够坚定地在任何人的面?前强调自?己的诉求，明确地说出自?己想要怎么做，怎么做能取得更好?的效果，那时候，楚凤临自?然也会配合。
只?能重复“我不喜欢”，却拿不出更有效的方案的话，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楚凤临就是这么一个慕强又冷酷的人。
“你是对的。”秦书?瑶怔怔地望着楚凤临。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楚凤临对她固然多有栽培，也很有偏爱，但两人无论?从心?灵还?是地位上，都还?有着很明显的上下级关系。所以?楚凤临在她面?前永远是楚凤临，而秦书?瑶在楚凤临面?前，却更像是另一个人。
秦书?瑶不期然想起七个月前楚凤临在天台上说的话。
永远向上走，永远不要停滞不前，永远不要让人失望……因为一旦停下了，就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想要并肩的人、想要成为的人了。
“我明白了。”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显得很是温柔。
“夜深露重，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
秦书?瑶朝对面?的人温柔地笑?了笑?，道过晚安，率先转身，回了屋内。
阳台空旷，只?留下摇摇的窗帘，在初夏徐徐晚风中轻轻摇晃。
楚凤临静静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阳台，忽地微微一笑?，伸手拿起窗台上的高脚杯，仰首将剩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啪。”高脚杯沉沉落回窗台。
她起身，头也不回。
两道窗帘外，只?剩月色动人。
*
照理说，刚刚拍完一个足以?让她成为牡丹奖影后?热门候选者的角色，秦书?瑶进入新角色应该需要不短的时间，但她心?中莫名卯着一口气，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和努力投入浮世天师的拍摄，竟然真的做到无缝对接，以?让导演瞠目结舌的速度跟上了拍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