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二节课，我强忍着困意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一个绝世哈欠。
听起来很酷的样子。
从包里拿出之前准备的提神咖啡，拉开拉环喝了一口，随后顶着睡魔的侵袭，用呆滞的目光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被风吹起的窗帘微微飘动，阳光和煦的洒在桌上，除了一成不变的教学楼内景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确定了棕夏就是最近人们口中流传的公园女鬼后，为了防止深夜外出的老人家被吓到心脏病发，我还是默默的告诉了棕夏这个传闻。
棕夏则毫不在乎的一笑置之，并答应以后会打理好自己任性的头发。
顺便也打理一下你任性的脾气吧，我的心里这样想着。
我俩走出公园，穿过狭窄的人行道，随后进入更加狭窄的巷子里，最后停在了我家楼下。
于是我打算跟棕夏道别。
“我家住这，再见。”
“我到了，明天见。”
“……”
异口同声的对话使空气陷入了沉静。
我朝着道路对面望去，是一栋传统的双楼层公寓式住宅，房门之间的排列十分紧凑，甚至可以看到上面的锈迹，整个公寓看起来显得十分破旧。
没错，那就是棕夏的住所。
按照她的话来说，自己独自跑到宁市就读，为了不给家里人添麻烦，在便利店打工从而填补房租与家用。
真是励志的杰出女子高中生呢，我都要被感动哭了哦。
不过从租房的外表来看，一个月的房租也要不了多少，便利店打工的工资应该绰绰有余。
得知我也是独居后，棕夏嚷着与我交换了手机号码，理由是住的比较近，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一开始我并不愿意，我的通讯录里只要有妹妹一个女生就够了！
正当我思考着如何委婉的拒绝，棕夏露出“你要是敢有意见就杀了你”的可怕笑容，吓得不轻的我急忙拿出了手机。
真没骨气……
交换完毕之后，棕夏一脸满足的回去了，并抛下“之后发你的短信记得回我。”这样的话。
回到家里给饥肠辘辘的瑠璃喂了猫粮，洗了澡，整理好明天的课本，扑倒在床上的身体充满了疲惫。
趁着这份疲惫，我将身体放松，准备扎扎实实地睡上一觉。
“叮铃。”
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发出清脆的声响。
之前的通讯录里没有多余的人，所以不用担心会有短信发到我的手机上，一直没有设置成静音。
于是，快要被睡意夺走的意识就这样拉了回来，我不禁感到有些火大，很快我便想到之前所看见的可怕笑容，经过一番无意义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拿起了手机。
于是便有了下面这段极其无聊的对话记录。
“睡了吗？叶诚同学？”
“睡了。”
“你在耍我吗？揍你哦。”
“……反对暴力。”
“听我说，我刚刚做了噩梦，超吓人的，想睁开眼又睁不开，非常可怕！”
“鬼压床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我超怕鬼的！”
“鬼压床只是叫法，跟鬼无关，也被称作梦魇。”
“啊？不是鬼吗？真可惜，人家还想跟鬼合照的说……”
“你不是超怕的吗……”
“只是害怕厉鬼而已啦，人家这么可爱才不会招来厉鬼，叶诚同学！我们来聊聊你的猫吧！”
“不，我要睡觉了。”
“诶！这么早吗？再聊一会儿嘛。”
“晚安。”
“拒绝！”
之后棕夏任性的拨打了我的电话，硬是拉着我聊了一个小时关于瑠璃的事，最后元气满满的跟我say goodbye，我则有气无力的对着话筒说再见，随后挂断了电话，任由睡意占领着我的意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般，就算在课间也要奋力与睡魔做斗争的我。
因为我知道，一旦倒下，醒来估计已经放学了。
没有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又经历了怎样可怜的遭遇。
除了罪魁祸首——棕夏同学。
“你好，砖头同学。”
令人不爽的慵懒嗓音从背后传来。
我微微转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身后的棕夏。
眼角依旧挂着厚厚的黑眼圈，红色领带歪歪斜斜的系在学校制服的领口，左边的口袋外翻，胸前的校徽也没有别在正确的位置，这个样子要是被教导老师抓到，肯定会被喊去狠狠教育一番。
育才高中的校服与国内其他高中清一色的蓝白宽松运动装不同，有着精良制作的外套与衬衫，男子配有长款西裤与深蓝色领带，女生则是红色领带与格子短裙。
不过，制服无法改变人的个性，所以眼前的人并不能使我感到愉悦。
我斜着眼，瞪向身旁哈欠连天的棕夏，用凶恶的眼神表达着我的不满。
“看什么看，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棕夏撇了撇嘴，恶狠狠的向我发问，看得出来有一些不高兴。
“除了一如既往的黑眼圈，没有任何东西。”
不过今天的我也挂上了“黑眼圈”这件装备，终于可以与睡魔大战一场了呢，话说为什么是我？
视线转向棕夏，她的双腿时不时用微小的幅度扭动着，看起来对短裙不太适应，毕竟在我的印象之中，棕夏的穿衣风格一直比较中性。
没有完美的身材与精致的五官，女生很难驾驭住中性服装所带来的违和感，这种感觉在穿上的一瞬间就得以体现，让人有一种想把衣服从她身上拿掉的冲动。
当然，棕夏不属于这一类人，修长的玉足配上精致容颜，就算在女生中也是翘楚般的身材，这类人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会产生违和感，反而会感觉到莫名的动人与帅气。
也许是身材娇小的缘故，棕夏的双手即使伸直，也稳稳的被衣袖所包裹，看起来就像宽松加长的居家睡衣一般。
“这个……尺码不清楚，买大了。”
注意到我的目光，棕夏面露难色的解释，随后将衣袖往上扯了扯，看上去十分滑稽好笑。
虽然很想笑，但我并没有这样做，在棕夏面前对她发出嘲笑，本就是一件极其不理智的事情。
不过，棕夏的头发今天并没有以奇怪的角度翘起，除了那根不受控制的呆毛，其余部分都整整齐齐地贴在两侧与额前，看来她好歹遵守了之前的约定。
想到这里，一股“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之情油然而生，我是年事已高的老父亲吗？
“自己拿回去改一下不就好了，用针线什么的。”
“针？！是指那种尖锐又危险的暗器么？我才不要，太危险了。”
棕夏一副嫌弃的表情，跟初中时班上的女生得知班级活动与我分到一组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喂，不是吧，你一个女孩子，连针线都不会用吗？”
“当然，那种东西太危险了，不适合我。”
“非要这么说的话，这世界上好像就没有适合你的东西……”
真好奇生活自理能力如此贫瘠的人怎么会被允许独自跑到外地读书，你的父母心是有多大啊喂！
不过，或许是为了对她进行锻炼也不一定，毕竟比起在温暖的庇护下成长，还是适当的放逐更容易体会生活的不易。
想到这里，我放弃了帮她修改衣服尺寸的想法，如果这样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想学吗？”
“什么？”
“针线，我可以教你。”
“诶……砖头同学会的还真多呢，学这么多家政是等着以后被富婆保养吗？”
真是可怕的妄想啊棕夏同学，我是那种不愿工作只能靠吃软饭过日子的小白脸吗？话说我长得又不帅，身材也一般，应该不会有富婆看得上我吧，应该没有吧！有的话请联系我谢谢。
我用浑浊的眼神瞪向棕夏。
“学，还是不学。”
“呃……那就，勉为其难地学一下好了。”
棕夏难堪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将脸别向一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行吧，去便利店工作的时候把校服带上。”
将手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完，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后开始做上课的准备。
“为什么是在便利店，去你家不就好了。”
棕夏稍稍歪头，做出疑惑的表情，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应我的话。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是那间房子的主人，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有什么嘛，反正就在对面。”
烦死了。
现在的女高中生都喜欢往别人家里窜吗？里面既没有新世界的大陆，也没有海贼王的宝藏，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地方。
还是说，“朋友的住所”这一概念容易激起人们的好奇心？不过我没有朋友，所以不是特别了解。
总之，得想办法拒绝才行。
“因为，我家里有很多老鼠。”
好差劲的理由，她应该不会相信吧。
“真……真的吗？”
棕夏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吧，你还真信了，话说为什么要退一步啊，不要擅自把我也当成老鼠啊喂！
“那……养猫的理由是……”
“嗯……主要的理由就是为了抓老鼠。”
抱歉，瑠璃，在这种时候请让我依靠一下你吧，话说，连遇到蟑螂都吓得不轻的猫咪，真的会抓老鼠吗？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猫呢。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
“那么，棕夏同学，约个时间来我家做客如何。”
“那个……我觉得，便利店挺好的，去你家还要给你添麻烦，挺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搞定，头脑简单的女生真是好骗。
“那么，到时候我会把工具带上。”
“嗯。”
在胸前摆出“OK”手势后，棕夏一蹦一跳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伴随着“叮铃铃”的上课铃响起，还在教室外闲谈的人迅速回到座位，我打起精神，顶着沉重如山的睡意，开始上课。
……
期盼已久的午休时间终于到来，同桌白杨跟往常一样刚下课就没了踪影，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午餐便当，或成群结队的前往饭堂，在这种情况之下，形单影只的人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我没有准备午餐的习惯，也不愿独自一人前往到处都以团体为单位的学校饭堂，索性站起身来，打算去超市购买面包。
眼光向四周环顾，以王浩霖为首的四人小团体正吃着便当，有说有笑的聊着，一些其他团体的人被他们的聊天所吸引，索性也加入其中，成为一年C班午休时间里最热闹的交流势力。
除了棕夏一如既往的蒙着外套呼呼大睡，睡眠不足的她似乎并不会受到热闹气氛的影响，睡眠果然是逃避现实的最佳途径。
不过在逃避现实之前，得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将零钱塞进口袋之后，我将椅子放好，随后向后门走去。
我正走到门前，紧闭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我抬起头，一张略显成熟风韵的脸庞出现在我的面前。
“真巧啊，叶诚同学，我正准备找你来着。”
羽裳老师面带笑容站在门口，堵住了我的去路，我突然间感到有些不安，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有，有什么事吗，羽裳老师。”
“确实是有事情要交给你，跟我来吧。”
“可我正准备去买面包……”
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喃喃，羽裳老师头也不回的向走廊一头走去，只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优美背影。
我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再看向羽裳老师快要消失的背影，无奈地低下了头，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走下楼道尽头的阶梯，穿过充满了青春气息的操场，最后停在了社团活动的大楼。
虽然是午休时间，精力旺盛的家伙们依旧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展开了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眼前的大楼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人流密度跟周末集市相差无几。
人群的涌动不禁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抗拒，我正打算询问来到这里的目的，羽裳老师却拿出手机开始拨号，无奈之下我只好闭上了嘴巴。
“嗯，二楼尽头的教室吗，知道了。”
说完，羽裳老师将通话挂断，随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向我投来严肃的目光。
“知道我把你叫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吗？”
“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完全没有头绪，是想让我加入什么社团吗？”
“哦？挺敏锐的嘛，不过以你的个性，普通的社团似乎容不下你的存在呢，叶诚同学。”
稍显刻薄的话语让我有些畏惧，我下意识的低下脑袋，脑海中开始思索这段时间违反学校规定的记录。
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特殊一点的社团，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容身之所。”
模棱两可的话语使我感到疑惑，我抬起头，正好对上羽裳老师笑盈盈的眼神。
“跟兴趣爱好有关的社团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社友，除了兴趣相投以外，擅于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也是一项重要的标准，从老师对你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叶诚同学似乎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一般的社团自然不会成为你的选择，也不会选择你这样的社员。”
直击要害的话让我毫无还手之力，羽裳老师说的没错，厌恶与人交往的我，加入兴趣社团什么的简直想都不敢想，社团甚至会因为我这样阴沉孤僻的存在而变味，到最后留下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
我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持独行的生活态度，不干涉任何与我无关的圈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属于我，叶诚的善良。
“既然如此……那么老师您带我来这的目的是……”
“待会你就知道了。”
羽裳老师俏皮的眨了眨眼，随后向大楼内部走去。
不明白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真正的答案也许就在眼前这座大楼里的某个地方吧。
我一咬牙，顶着喧嚷人群所带来的负面效果，跟了上去。
比起教学大楼，这里的空间明显更加狭小，窄窄的走廊似乎只能容下两个人的擦身而过，从一些拉开的门往里看去，活动教室的空间也小得可怜，跟班级教室完全比不了。
这种情况之下，拥挤的人群显得尤为致命，在布满行人的走廊上前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羽裳老师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教师的装扮配上成熟女性的气场，挡在前进路上的学生们纷纷让道，借着老师的气势，我紧跟在其身后，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上到了二楼。
踏上二楼的阶梯，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了一下。
长长的队伍从走廊尽头延伸至楼梯口，将本就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仔细一看，队伍里尽是男女分明的学生，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份资料，面色焦急地等待着。
尽管如此，冗长的队伍丝毫没有缩短的趋势，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因为漫长的排队而放弃，大家都坚定地排着长队，默默等待着。
“羽裳老师，这是……”
眼前的长龙使我的声音都微微发抖，我向羽裳老师投去不安的眼神。
“差不多该告诉你来这的目的了。”
羽裳老师嘴角上扬，随后从夹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我。
接过单子，我眯起眼晴朝上面看去，印刷体的“简历”二字映入眼帘。
姓名：叶诚
性别：男
年龄：17岁
班级：一年C班
兴趣爱好：不明
优点：不明
缺点：孤僻，无法与班级同学正常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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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填过这种简历……”
将简历单子攥在手里，我用疑惑的眼神瞪向羽裳老师。
似乎了解了我的心思一般，羽裳老师推了推眼镜，将公文包抱在胸前，缓缓开口。
“一味的逃避并不能改变什么，就算你整个高中生涯都孤孤单单的度过，走向社会的那天依旧会到来。”
老师的目光转向窗外，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太阳上升到最高点，金色的阳光徐徐洒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生机。
“习惯孤独的人更容易看清世界的本质，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过度脱离了集体的约束，在这鱼龙混杂的社会里，只靠看清现实的话，想要拥有一席之地似乎并不容易。”
说完，羽裳老师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脸上，我不禁开始思考着话里所蕴含的份量。
她说得没错，能在社会上立足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拥有卓越才能的精英，凭借着无人能及的个人能力打出一片天地。
另一种则是圆滑处世的老手，靠着强大的社交能力，编制起以自我为中心的关系网，不断扩大范围，如鱼得水般混迹在各种各样的圈子里。
前者需要过硬的自身本领，而后者更多时候戴着面具，用千变万化的表情跟语言，维持着一段段对自己有利的关系。
我既没有在某个领域出类拔萃的能力，也不愿成为见风使舵的圆滑者，如此看来，世界似乎已经将我拒之门外。
原来我已经被社会抛弃了吗，真是可怜。
“既然如此，那么老师您带我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是一条肮脏的蛆虫，我也不愿继续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别着急，带你来这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呢。”
好奇心让我竖起耳朵。
“育才中学是一所以培养品学兼优的高中生为目的，为优质大学输送人才的精英学校，虽说如此，但既然是学校，必定会有违反规定的问题学生存在。”
“也许是打架斗殴的不良，也许是带坏风气的跳蚤，甚至是像你一样游离在集体之外的家伙。”
的确，初中时就出现过不良在学校操场聚众斗殴的情况，将漫画、游戏机带到班级教室来享受的人也不少，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在学校的批评跟同学的议论中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就是不想让自己变得跟那些人一样引人注目，所以我才始终保持低调独行的生活态度，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不过现在看来，我似乎跟他们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这些人的存在会对学校的声誉造成影响，行为跟思想都根深蒂固的他们，很难通过老师的劝导回归正道，最后的结局往往只能是退学，但育才却从未出现过退学处分。”
似乎说到了重点一般，羽裳老师眯起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叶诚同学，在你的记忆里，管理这类问题学生的机构是什么？”
“大概是……政教处。”
“没错，一般由态度严谨，行为严厉的男性教师所组成的政教处，是大部分学校针对问题学生的常规途径，但是，育才中学，没有政教处存在。”
“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学生组织，取代了它。”
“什……还有这种组织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