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现在?却好似咫尺天涯。
谢小晚凌于半空,额前的发?丝散乱飞舞,遮住了?些许视线。他微微侧身?,看向了?身?后。
一道锐利雪亮的剑光割开夜幕,留下一道狭长的痕迹。
只是?剑光的维持时间并不?长,在?击溃了?豹灵之后,就缓缓消散在?了?月光之下。
叶荒脸色一白,唇角流淌下了?一道血痕。他的舌尖缓缓舔过嘴唇,在?血腥味的激发?下,眼中凶性毕现。
片刻后,在?不?知名的角落中,缓步走出?一道身?影。
谢小晚投去了?目光,先看到的不?是?来人的模样,而是?持剑的手,那手指白净修长,就犹如上好的玉石,不?沾染一点凡间的尘埃。
叶荒率先说出?了?来人的身?份:“云竹君……”
沈霁筠面?色如常,手中持着一柄出?鞘的长剑——方才的那一道剑光,便是?出?自他之手。
沈霁筠出?现得?太过于及时了?,不?禁让谢小晚怀疑,这人是?不?是?一直暗中守在?他的身?边。
一时间,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原本谢小晚只是?想尽快离开东荒避开危险,可?没料到先有叶荒拦路,后又出?现了?沈霁筠。
以这两人之力,想要留下他一个人,可?谓是?轻而易举。
在?这番情景之下,就算飞舟近在?咫尺,谢小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风声呼啸,月色朦胧。
叶荒不?慌不?满地说道:“云竹君,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沈霁筠沉默地收剑入鞘,剑刃与剑鞘摩擦,在?四周回荡起了?“锃”得?一声。
叶荒扯出?了?一抹笑容,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携手将人留下来,其他的再另做打算,如何?”
叶荒的计划坦荡,并不?怕他人知晓。
谢小晚自然也听到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是?沈霁筠真的要动手留人,他怕是?离开不?了?东荒了?。留在?东荒,不?仅要警惕暗中的危险,还要与叶荒等人周旋。
一想到这一幕,谢小晚就不?免头疼。
他凝眸看向了?那道天青色的身?影,等待着回答。
叶荒同样在?等沈霁筠做出?选择,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果不?其然,沈霁筠朝着谢小晚所在?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谢小晚的脑海中冒出?了?两个字——完了?。
叶荒的心情却与他截然相反,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小晚,东荒的景色宜人,还是?留下来再多住一段时日……”
话还未说完,就见沈霁筠的脚步一转,直直地对上了?叶荒。
谢小晚一怔。
这是?……做什么??
沈霁筠手持着剑刃,虚虚点在?地上,挡在?了?谢小晚的面?前。他平淡地说:“你若是?想走,便走吧。”
叶荒同样也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锐利的目光穿过了?挡在?前面?的人,直勾勾地看着谢小晚:“你选择放弃,可?我不?会,这是?我的小晚——”
伴随着话语,隐隐传来了?一声野兽的怒吼。
叶荒猛地冲上前去,在?夜色中化作了?一道残影,伸手就要抓向那袭红火的身?形。
可?他的手指与红影失之交臂,反倒是?撞上了?冰冷的剑刃。
叮——
两者碰在?了?一起,发?出?了?金玉开裂的清脆声响。
沈霁筠稳稳地站在?原地,任由狂风席卷,他的背影挺直犹如青竹,自巍然不?动。
不?管叶荒使出?了?什么?手段,都无法越过雷池一步。
谢小晚见状,不?再犹豫,一跃登上了?飞舟。
早在?飞舟上等候着的妙音连忙伸手扶住了?谢小晚,口中说道:“楼主小心!”
谢小晚在?甲板上站稳,向下看去。
在?冷清月色下,唯有沈霁筠一人站立在?空旷的街角。
胜负已分。
而飞舟一旦起飞,日行千里?,转眼间就能?离开东洲主城,将一切的过去都抛在?身?后,不?用为之烦恼。
终于可?以结束了?。
谢小晚这么?想着,却意外?地对上了?沈霁筠的眼神。
云雾升腾缭绕,一丝一缕地扩散了?开来。
可?在?茫茫云雾却遮挡不?住沈霁筠的目光,那就像是?一汪湖水,看似平静,却承载着许多的情绪。
谢小晚有些看不?懂,却也不?想看懂。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小晚。”
谢小晚的手扶在?了?围栏上,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被凝固拉长。
沈霁筠抬起眼皮,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缓慢地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问我,我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再见到小晚,是?为了?什么?,又是?想做什么?。”
“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想明白了?。”
谢小晚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一阵狂风吹过,吹散了?沈霁筠的发?鬓,他的眉眼俊秀清逸,一如当年初见。
他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若是?可?以,我希望……再也不?遇到那个少年。”
他留给了?谢小晚什么??
除去凡间的三年时光,便只剩下斩断因果时的无情一剑,还有望山宗上的伤痕累累,以及……山崖之上那决然的一跃。
除了?痛苦与伤害之外?,再无其他。
若是?可?以,不?要再遇到他。
而那个灵动的凡间少年,也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或许会有一个真心疼爱他的夫君,两人能?够携手到老直至白头。
那将会是?……幸福无暇的一生。
沈霁筠的心口传来一阵彻骨的痛楚,在?阻止着他继续说下去,可?他却硬生生地咽下了?咽喉间的腥甜,缓慢地说:“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也没有用了?,但……”他顿了?顿,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抱歉。
——是?对那个凡间少年说的,也是?对面?前的风月楼主说的。
少年的一生,终究是?毁在?了?他的手中。
他也没有资格去肖想其他,也无法去请求原谅。
只能?日复一日的被困在?悔恨之中。
飞舟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云雾升腾间。
而沈霁筠手中握着的剑刃“叮”得?一声碎裂了?开来,世间无敌的无情剑化作了?无数细碎的冰凌。
叶荒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受誓言所限,无法离开东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舟离去。
待回过头来,看见沈霁筠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嘲笑道:“哈……现在?你又在?装什么?深情?晚了?吧。”
沈霁筠没有理会旁人的言语,独自阖上眼皮。
深情……
他自以为无情道大成,可?未曾,想到头来一切都是?笑话,“情”这一个字,他从未勘迫过。
沈霁筠周身?的气息涌动,修为一落再落。
化神巅峰、化神、元婴……一直近乎于无。
隐隐间传来“咔嚓”一声。
一直摇摇欲坠的无情道,终究是?毁在?了?这一刻。
沈霁筠的修为尽散,化作了?乌有,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凡人。
他自己却丝毫不?受影响,步履缓慢,却坚定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叶荒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从今日起,修真界怕是?要少一位云竹君这般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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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神速,能?够一日千里?。不?过瞬息之间,便将东荒的纷纷扰扰甩在?了?身?后。
谢小晚站在?围栏前,漫无目的地望着底下聚散的云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妙音走出?了?船舱,手中端着一盘新鲜的瓜果,见围栏前的身?影一动不?动,开口说道:“楼主,还有一段时日就到风月楼了?,不?必过于担心,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其实谢小晚担心的并不?是?暗中的危机劫难,而是?其他的事情,不?过他也没有对妙音解释,只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
他懒散地坐在?了?湘妃竹榻上,一手撑着下巴,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果盘中的葡萄。
葡萄水灵,还沾着一些晶莹剔透的露珠,令人一看就口齿生津。
妙音见谢小晚心不?在?焉的,摘下了?一颗葡萄,待细细剥去了?上面?的果皮,再送到他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