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旋人在大若岩,一语既出,莲池万朵菡萏竟忽地蔓生而长,那红白荷瓣竟齐齐扭转,朝那岿然不动的一朵扑去。
在这无数伸来的花叶间,那朵芙蕖上光华乍起,似要作挡。
然而,那无数绿叶已先将其团团围住,死死地摁住。
那一朵菡萏竟为之垂入水中,唯余一点朱色隐约浮在水上。
在无数红白藕花中,一道虚影遥遥而立,朝那被按在水中的芙蕖微微一笑,“道友将往何处,为何不等在下?”
那水中一点朱色轻轻颤动,在波光里轻轻转动,却始终无法稍微扩大半分,只能徒劳在原地画圈。
虚影轻轻招手,那一点朱色便从水中飞出,连着水下根蒂一齐落在她手中。
自那白莲中,一点朱色隐约而显,“你为何能……”
“因为你送我一桩机缘,让我承了这山海境的因果。”虚影逐渐凝实,显出陆照旋的容貌来,“说来,还要感谢雪朱道友。”
“这怎么可能?你……”雪朱近乎气急败坏。
“你想让我接因果,替你永镇此地做洞天之灵。”
“但你是否想过,你之所以能对这山海境有所掌控,正是因为你承担了一半的因果,现在你把因果推却,全由我承担了,又凭什么在此特殊呢?”
“不可能,就算山海境承认你为洞天之灵,也至多与我平起平坐,你怎么可能轻易镇压我?”雪朱断然否定。
“自然是因为我不是洞天之灵。”陆照旋似怜爱般抚了抚手边芙蕖,引得白莲轻轻抖动,“我是洞天之主。”
“你怎么可能……”雪朱似觉她在说什么惊天大笑话,又蓦地卡住,“你……你不是真身?”
眼前初一见只是幽邃虚影,渐渐凝实,已不让真人,且气势、与山海境那无可比拟的契合和掌控,都让雪朱下意识地以为这就是陆照旋真身,只不过她有些特殊的道术,从大若岩极速赶来便是这般模样。
然而细一感知,面前这人虽无比凝实,可总让人觉无比虚渺,不似真人。况且,这扑面而来的强势乃至暴戾的气息,与内敛克己的陆照旋实在相差甚远。
“你只是分/身?”雪朱难以置信,那白莲一扭身,化为白羽朱冠的仙鹤,脖颈被陆照旋紧紧地捏在手里,“可你怎么可能对山海境有如此掌控?你……”
若非是真正的山海境之主,只怕绝难以分/身虚影做到这种地步吧?
可它在山海境守了十数万年,担了十数万年因果,一直都只是洞天之灵,凭什么这小女修一来,便凌然它之上?
“因为我就是山海境。”虚影平静道。
“你简直是疯了!”雪朱竭力瞪大鹤目,“即使我算计你代替我镇守山海境,你便算是被禁锢在了此地,你也不是没有脱身的可能啊?你耐心等一等,登上几百年几千年,和我一样找个替死鬼不就行了?何必自暴自弃,将自己与山海境完全融为一体?”
它几乎有些委屈。
为了报复它,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就为了不让它离开,就永远断送自己离开的希望?这也太损人不利己了吧?
“我会和你一起待在这里。”虚影笑了笑,却无端冷意森然,“有咱们俩一起,差不多便能守住了。”
雪朱初一开始没明白,待明白过来,忽地大叫道,“你自己融入山海境,却不想禁锢于此,故而拿分/身和我一起凑数,勉强抵得上你的真身?”
虚影轻笑一声,并不作答,一反手,将雪朱拍回水中,重新化作一朵白莲,唯余一点朱色留在水面上。
“既然莲池是道友心心念念的脱身通道,或许守在这里,还能怀点希望?”
那虚影放眼而望,无数蔓生花叶便缩了回去,莲池归于万载平静,她笑了笑,化作一道幽光,匿在花叶影中,再难寻到了。
***
盈潞岛落樱如雨,佳期如梦,有人却难得清闲,“阿爷,您还有什么指点吗?”
“我老了,一切都交给你们年轻人罢。”大长老回过头,朝孙女笑道,“唉,说来百年弹指一梦,我还总觉得玄阳仙境还在……”
“您当初就不该信那个外乡人!”说起这个金宁便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她靠不住,您还非把密钥给了她!”
“我总觉得她不像是死了……”大长老叹息。
“那就是从别的岛出山海境了,一点也没想着回报咱们!”金宁没好气。
大长老被打断,好脾气地笑笑,想起往事,又不由长叹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忽见天际一道长虹贯落,一举投入盈潞岛!
灵气轰然而发,充盈整个盈潞岛,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比从前十倍百倍地涌来。
“这,这是……”大长老露出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之色,“玄阳仙境?”
他猛地抬起头,天际隐约有道身影,朝他轻轻抬手,似掷了什么东西下来,便消失在天光里了。
“幸不辱命。”
他一伸手接住,再摊开。
素白面具静静躺在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