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轶眼看着阴阳切线从山谷底下渐渐往上移动,最后完全消失,天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黯了下来,只余下一点残霞像烈焰山燃烧剩下的灰烬,不明不灭。
随着太阳西坠,没有植被覆盖的广袤大地很快就被带走了温度,夜里的气温和白日里相比简直是大跳水。白天里周轶觉得自己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身体里的血液在四十几多度的高温下似乎随时都会到达沸点。可这会儿,她单薄的长裙根本抵不住寒意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夜色愈加深沉,星辰乍现。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从白日到黑夜,周轶觉得自己在山谷里起码呆了有半天,可事实上她知道,按照漠邑的日落时间,也不过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
丁琎还没来找她。
周轶没怀疑过他会丢下自己,毕竟他一个人民警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丢下她,何况她现在对他来说还是个嫌疑犯,在没查明她的身份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让她走的。
地形太复杂了,他找不到她的藏身之处?这个是最有可能的,毕竟烈焰山山体地势错综复杂,山谷交错纵横,就算让周轶现在按着原路走下山去她也不一定能做到。
丁琎只知道她从哪个山口走进来的,可他不知道她会爬到哪个位置藏着。
周轶忖了片刻,觉得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如果他一晚上不来,她难道在这儿等一晚上?如果那些绑匪先他一步找到她了呢?
她不能坐以待毙。
周轶扯了下自己的裙子,扶着山体摸索着往下走,白天里烈焰山是灼人的,到了夜里却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夜色沉郁,她看不清山谷的走向,只能倚靠两边的山体来求索,还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判断方向,因而行进速度很慢。
周轶走了近半小时,她的脚踝不堪驱使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
四下悄无声息,这样的静是周轶许多年来都不曾体会过的,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心跳的间隙都被拉长了,俗世尘怀爽然顿释。
年少因一副画作成名以来,她的世界里充斥着太多的声音了,或褒或贬,或嘲或讽,那些评价她都不在乎,可实在是太嘈杂了。她没想到几年来难得地感受到平静是在这两天里,在一场可笑的莫名其妙的逃亡过程中。
就是在这样的静谧中,一些细微的动静才会被放大。
烈焰山的地表因长年不降雨又日日经受烈日的曝晒早已干涸得起了一层壳,人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觱发”声。
尽管对方很小心,但这样的声响还是被周轶注意到了。
一瞬间,她如同觳觫的猫,步步地后退着十分警觉。
岔道上冒出一个人影时,周轶下意识地转身往后跑,没跑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周轶呼声未出就被捂住了嘴。
“是我。”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提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丁琎松开她。
周轶吸一口气:“你怎么找到我的?”
“声音。”
下车前他忘了叮嘱她直直往上爬,不过她也聪明,没往其它方向走,否则他要找到她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走。”丁琎打头往下走。
周轶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着,觉得这个男人作为一个警察可以说是能力出色了。
早前他让她先行下车进山躲着,她就大致猜到了他的打算。
估计他是把车往前开到了随便一个地方停下,刻意制造出他们是因为油量耗尽不得已才弃车的假相,好迷惑那些绑匪让他们在其它的山谷里搜人,借此调离他们,争取时间。
他呢?一路在山谷中穿梭着回来找她的?光是这点,周轶都不得不佩服他。
这个人无论是体力还是判断力都超乎常人。
丁琎的视力很好,方向感也强,周轶跟着他下山比自己一个人瞎摸索快多了。
临近山脚时,前方的丁琎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拦了下身后的周轶示意她别动。
隔着几座山脊有人在说话,手电筒的光在黑夜中划来划去。
周轶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丁琎仔细辨听了会儿,发现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他们应该是分头在找人。他已经把车开到了十公里外,显然他们上次上了当,这次多长了个心眼。
尽管如此,他也没打算和他们硬碰,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周轶安全地带出去。
手电筒的光近了,丁琎拉了把周轶,让她背靠着山谷的凹处,自己则反身覆着她,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
脚步声似乎就在头顶上,有个人站在他们藏身处旁边的山脊上,拿着手电筒四下打探。
那道光就落在山谷的另一面,离照到他们不到一米远,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就暴露了。
周轶看着那道光,手脚冰凉,后背冒出了一阵冷汗。
丁琎浑身肌肉绷紧,眼神敏锐又危险,蓄势待发。
就在他想抢先下手解决对方时,那道光挪开了,另一名斯坦人喊他过去。
丁琎压着周轶一时半刻没动,直到再也听不到斯坦人的声音后才放开她。
“我们现在怎么办?”周轶压低声音问,“报警?”
丁琎极快地回答她:“这里没信号。”
今天一个接一个的惊吓让周轶疲惫至极,她揉了揉太阳穴,对他们目前所处的情况感到头疼:“现在走吗?”
“再等等。”
烈焰山山脉狭长,山谷众多,一个地方搜过了他们基本上不可能再费时搜一遍,所以他们现在呆着的地方是相对安全的。
入夜气温骤降,山谷里时不时还会有风吹过,狭带着寒气。
丁琎听到周轶吸鼻子的声音,他往她站着的方向看了眼,随后换了个位置站着,正好挡住了吹来的山风。
半小时过后,丁琎到附近的山谷里查看了一番,周轶等了约莫十分钟才看到丁琎从另一个岔道上回来。
“那些人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