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简挑眉不语,神色闲散又淡,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垂下眸开始挑选贺礼,手指轻轻拂过几支珠钗,忽的眸光一凝,拿起其中一支嵌宝石花蝶重珠簪端详了片刻,皱眉问道:“这颗红珠子是什么材质所制作?”
沈姒柔将将接手铺子,一时还答不上来,将目光投向了缩在一旁的小厮。
小厮低头哈腰,颤抖着声音道:“回……回小侯爷,是北凉所产的红玛瑙……”
“你确定?”温行简眸光冷冷睇过去,“御安军世代镇守北境,我练兵时常拿红玛瑙作弹珠玩,你以为我会不认识?”
他的意思……
这是假的?
沈姒柔觉得不可置信,伸手拿来那支珠钗仔细一瞧,很快有了答案。
温行简看向她,“你也是官宦女子,应当见过些好东西,不会分辨不出来吧?”
沈姒柔目光空洞,一颗心冷冷如坠寒潭,“不是玛瑙……是琉璃。”
还是次等的琉璃,质地浑浊,表面浸了油,因此看起来与玛瑙有几分相似。可这种东西也就只能骗骗平民百姓罢了,稍微识货的一眼便能看出来。
想来是小厮收拾货物时弄错了,才与这几盒名贵的首饰摆在了一起。
沈姒柔怎么也想不到,偌大的一家首饰铺子,开在天子脚下,打着沈家的名号竟然……竟然在卖假货?!
今儿个幸而是他们发现了,那先前没发现的又有多少呢?
她不敢想。
沈姒柔冷冷看向马掌柜,马掌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飘忽还想狡辩。
“东家息怒,定是下头的人搞错了,回头我就命人清查!”
不等沈姒柔出声,温行简就嗤笑道:“这种人说话,你也信?要我说,蛀虫就该及时剔除,免得烂进根里。”
沈姒柔明白他的意思,但眼下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不好大动干戈,只能先让小厮将铺子里其他假货悄悄撤下,又让桑枝叫来沈府的护卫,将马掌柜关进后院,待她理完了账本,再一并找他算账。
一系列事情忙完,温行简已经在旁喝了好一会儿茶了。
当然,戏也看了,风头也出了,答应要给周琰送的新婚贺礼也不能少。
最终他挑挑拣拣,相中了一只孩童佩戴的赤金长命锁,说是寓意不错,祝福好兄弟早生贵子,弄得耿子昂在一旁啼笑皆非,顺手又给将来的小侄子买了一对金手镯。
临走前,两人各自付了沈姒柔一锭金子,那价钱可比他们买的东西值钱多了,出手之阔绰直教她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不像她,账簿上的二两三分钱,就够她头疼一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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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账!一笔笔都是烂账!”
深夜,沈姒柔在书房翻看拿回的账本,也不知看到了些什么,竟一气之下将厚厚一沓账簿全部扔在了地上。
桑枝出去办事了,屋里的其他下人瞧见这个动静,一时吓得没人敢进去,幸而白雉是个机灵的,跑去西边厢房将秋嬷嬷请了过来。
秋嬷嬷推开书房的门,便见账本散落一地,沈姒柔伏在书案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揉捏眉心,很是烦忧的样子。
秋嬷嬷弯腰将账簿一本本捡起来,温声道:“姑娘性子素来沉稳,何故发这么大脾气?难道是账目有什么问题?”
沈姒柔烦躁地睁开眼睛,“何止!城东城南那几家铺子就算了,位置偏僻生意自然好不到哪去,可这福来首饰阁竟也笔笔都是糊涂账!”
说着,她愤然扯过桌角的一本账簿,随手翻到其中一页,“就说去年六月,店里进了一批西域来的玉石,统共花费五百两,可到了后头,这批玉石卖了什么价钱、何时卖的竟全无记载!”
“再说那个马掌柜,开门迎客讲究‘诚信’二字,他却纵容底下的人卖假货,自己躲在后院赌钱,我想着他今日那副嘴脸我就来气!”
秋嬷嬷坐到书案边的锦缎厚绒蒲团上,将账本重新叠放整齐,垂了垂眸,惋惜道:“这个福来首饰阁啊,原是咱夫人手里最拿得出手的产业,地段好,东西也漂亮,京都的小姐夫人都爱来。”
“后来啊,就由老爷交到了柳氏的手上,柳氏看不惯从前夫人的心腹,随便寻个由头打发了。短短几年掌柜换了四五任,这位姓马的同她家有些关系,她也就做了顺水人情给了他这个差事。若说她全然不知马掌柜的这些行径是不可能的,大概是碍于情面没有戳穿罢了。”
沈姒柔叹了口气,蔫蔫地道:“我道柳氏为何给的如此痛快,原来是块烫手的山芋巴不得扔出去呢。”
想到白天店里那些烂事,又是一阵头疼。虽然温行简也同马掌柜一样让人讨厌,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这样的蛀虫绝不能留。
她问秋嬷嬷:“母亲当年的心腹中可还留下什么人?能否找到可靠的接管福来首饰阁?”
秋嬷嬷略略思索,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当年几个得力的掌柜如今已经离开京城了,若想再找到他们怕是难了。”
“这样啊……”沈姒柔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支着下巴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这般困扰,秋嬷嬷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迟疑道:“老奴在夫人身边多年,也算懂得些生意上的门道,姑娘若是信任,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前老奴倒是愿意暂时接管那铺子。”
沈姒柔一喜,“嬷嬷肯相助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只怕铺里事多,要嬷嬷劳累了。”
“有什么劳不劳累的?老奴这些日子在院中,桑枝那几个丫头生怕我累着,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插手,我这个一身老骨头都快僵了,正愁没事做呢。瞧着姑娘能学着接管生意、独当一面,老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