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想着这个时候家中那些宾客怎么也该散了,才不紧不慢地朝家的方向去。
宫城外不远处,御安侯府赫赫而立,先皇亲笔御赐的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两侧石狮威严矗立,让人远远看着便心生敬畏,不敢轻易靠近。
门口正在掌灯,有眼尖的小厮远远见温行简,立刻灭了火折子快步迎上去,边跑边高声喊:“小侯爷回来了!快去……”
“嘘……”温行简拧眉瞪他一眼,比了个手势,小厮及时闭了嘴,将后头“通报长公主”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温行简跳下马,伸长脖子朝里头看了看,“宾客走了?”
小厮点头,“大人们吃过午宴就走了,下午一些夫人小姐留下陪长公主说话,又留在家里用了晚饭,迟迟等不到小侯爷您回来,前不久刚走的。”
“那我母亲呢?”
“长公主待客一天,此刻好像已经回房中休息了。”
温行简眉目舒展,露出一个“总算消停了”的笑容,将缰绳往小厮怀里一丢,大步流星地进府去了。
顺着回廊过内院时,他特意留意了一下母亲的院子的情况,确认屋内已经熄了灯才不紧不慢地往自己院子走,心情不错,手里悠哉悠哉地转着块玉佩。
“回来了?”
不料刚踏进自己的院子,花圃处突然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
温行简眉心重重一跳,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乍然回眸朝那边看去,随后讪讪笑了起来,恭敬地拱手行礼,“母亲。”
平宁长公主从石凳上缓缓站起了身。
她已卸了妆发褪去华服,一身淡雅的素服立于暗处,遥映梅花傲雪,更显得端庄持重。
温行简年幼时常听祖母提起,说自己的母亲年轻时是京中公认的第一美人,倾慕者无数,如今青春不再,美人迟暮,虽眼角唇边略有细纹,但骨相气质犹在。
而此刻,这位昔日第一美人轻摇团扇朝自己走来,温行简只觉心里发虚。
“玩够了?舍得回来了?我在家中为你设宴接风洗尘,你倒好,一眨眼就跑没影了,那些大人夫人问起来,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弄得我好生尴尬。”
平宁长公主来到他跟前,用团扇去敲儿子的额头。
温行简没有闪躲,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却见她语气严厉,眼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便知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当下心底一松,牵了牵嘴角。
“母亲知道的,我最不喜欢那种场合了,满屋子阿谀奉承,谄媚殷勤,我看着就烦。装腔作势的那套我也学不来,与其在家惹不痛快,不如不见的好。”
“你这性子呀,简直和你爹一模一样!”平宁长公主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道:“本打算只是设个小小的家宴,没想到那么多人不请自来,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见也无妨。不过没几日你父亲便要回来了,你可得收敛一些,到时候他若罚你,我可是不会帮的。”
温戍可不像她这么好讲话,管教起儿子来都是动真格的,不管是治军还是治家,他的严厉在京中是出了名的。
温行简笑了笑,再次拱手行礼,“儿子知道分寸的。那儿子就先回房了,母亲也早些安歇。”
平宁长公主正要答应,目光忽的瞥见他残破的右袖,话锋一转问道:“等一下,你这衣裳怎么了?”
温行简微怔,竟忘了这茬。
因着今天出行仓促,没有随身备好换洗的衣物,下山后随意披了件披风草草遮挡,骑在马上倒也看不出来,此刻抬手作揖却是显露无疑。
他仅仅迟疑了一瞬,很快自然道:“没什么,不过是骑马时被树枝划破了衣裳,并没有受伤。”
平宁长公主不疑有他,她这儿子从小上蹿下跳惯了,习武练功每隔几日就要破一件衣裳,她早就习以为常,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目送母亲离开后,温行简回到自己房中,很快有小厮打来热水供他沐浴。
温行简解开披风和外袍,就着烛火看了看手臂下的几片碎布,淡淡地哼了一声,随手丢在了榻上,坐进热水中,舒展胳膊,神情带了几分疲倦。
他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边伺候,即便是从小贴身跟着的小厮也不行,石斛为他安顿好了一切便默默退了出去,卷了他换下来的衣裳抱在怀中,正欲关门出去,温行简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拿我衣裳做什么?”
石斛转身:“回少爷,小的把破衣裳拿去丢了。”
“那件……”温行简的声音有些怪异,“不用丢了,留着吧。”
留着?之前不都是说衣裳破了就给丢出去?石斛不明所以,又问:“那是否要去找个擅长针线的嬷嬷缝补一下?”
“不用了,就那样放在那儿吧。”说着,温行简闭上了眼睛。
石斛虽然疑惑,但也不好多问,将衣裳整齐地叠好放在榻边,闷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