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爷爷家人口多,便佃了我家的七亩水田和祁佑家的一亩山地,陈大哥与陈二哥便接了祁佑的三亩水田一亩山地,这样安排可好?”
两人都认不得太多字,里正在旁帮他俩校对。
春归再看向那两位:“李爷爷,陈大哥,我们是小辈,今日便请里正叔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两家只收六成租,其余四成全数归你们。”
来之前里正特意没告知具体佃租,原本就是要春归自己说出来搏个人情。果然,两人听了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两人还来不及表态,春归又说:“若是收成不好,那便是五五分。这便是那合约上的内容。”
里正点点头:“春归说的与这纸上写明的一分不差。”
李老爷子闻言擦了擦眼睛:“孩子啊,你……你这不是吃亏了吗。”
春归笑笑:“爷爷,我又不是地主,您和陈大哥也不是佃户,您就是里正叔看我们人小艰难给我们请来的帮手,我们没有银钱回报,便只能用粮食抵了。”
这番话说得两人具是妥帖,陈实直爽:“春归妹子,还有祁佑,你们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要有用得着我兄弟俩的你就直说!”
春归摇摇头:“陈大哥不用介怀,只别嫌我心眼多拿了这合约出来就行。”
里正闻言立刻笑道:“这孩子,这哪就是心眼多了。”
祁佑却听出了什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果然,春归苦笑了一声:“里正叔,我肚子里也确实有些心思。”
“您只听我跟您说清楚。”
里正神色一顿:“你直说便是,你这么为你李爷爷陈大哥考虑,若有什么顾虑咱们几个大人都会替你周全。”
她抿了抿唇角,无奈道:
“我便直说了。”
她扫了一圈众人,继续道:“据我知道的,柳家同宗里就有几位卖了田地,如今只剩一两亩地强撑的亲眷,那些人难免不会注意到我们家这几亩地,谁会嫌田地多呢。我们家失了双亲,剩下的都是些没长成的孩子,说到底我也不姓柳,若有像柳全叔那样的长辈出面接手,打着佃田的旗号,我是做不了主的。”
那到时候他们家能拿到几成粮食谁也不知道。
她又看了看祁佑:“而祁佑是里正叔您亲自监察分的家,您知晓如今程天保家里还剩些什么,他们夫妻俩怕是做梦都想着把祁佑的东西抢回去。分家不分户,祁佑一个半大孩子又要念书,田地由程天保接手合情合理,可照着他们夫妻俩的谋算,到时候漏到祁佑手里只怕连五成都不足。”
春归看着里正一行人越来越严肃的神情,叹了口气:
“实在是我家与祁佑都摊上了不好相处的亲戚,我不能多想些法子保住这田地,这合约过了里正叔的明面,李爷爷和陈大哥若是签了,要真有我小心眼预见的那日,这田地他们也抢不走。”
里正的脸色愈加肃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春归:“丫头,你的意思我懂了。”
一朝被柳全这样的亲戚咬了一口,这些孩子怕是谁都信不过了,只不过想借着他的旗号给自己求一份稳妥。
李老爷子和陈实两人都是见过那日放粮时的情形,此时也都叹了口气。
屋里静了片刻,里正继续道:“你放心,你要是信得过我,这桩协议我便替你担保了,若真有你说的那事发生,我保证这田地还是归属知行这一支,佃给谁是你们柳家的选择,旁的人强迫不了你们。祁佑也是一样的。”
春归勾了勾唇角,眼里也终于涌上一丝真切的笑意:“那我就谢过里正叔。”
“还有李爷爷与陈大哥。”
里正吐了一大口气,伸手点了点春归:“丫头,心眼是不小。”
春归拿出印泥,几人上前摁了手印,这份协议各自收起。
李老爷子和陈实两人出门后,里正也背着手要离开,跨出门后像是想起什么,转头说了一句:
“祁佑跟我出来。”
程祁佑瞥了一眼春归后跟上,两人出了院子,里正才认真打量了眼前这瘦高的孩子,他开门见山。
“祁佑,今天这一场你也见着了,叔跟你掏心窝子讲几句,你听好。”
程祁佑不作声,只弯腰作了一个揖。
里正看着通亮的里屋拍拍他的肩。
“春归这孩子虽不是你亲眷,但今日所做所为却处处在替你考虑,你得明白这一点。”
他起初还意在让他们避嫌,如今想来是他太过小心眼。
程祁佑搓了搓指尖,低声道:“叔,我都明白,春姐她……待我很好,就如待知行一般。”
里正叹了口气:“叔不会错看,你将来必是能光耀门楣的人,若有那一日,你只别忘了这一家真心待你的人。”
程祁佑微微垂下的头仰起,偏过头也看着屋里通亮的灯火:“怎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