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宋大年到?底也是饱经世事之人,明白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桃儿?的婚事已陷入僵局。若不能找个辖制的住郑廷棘的人,怕是后患无穷。何况,现下这情形,怕也并没有人还敢娶桃儿?了。
如此?一来,能指望的便只有郑瀚玉。他是郑廷棘的四叔,身有爵位,是能护着桃儿?的。
虽则,如此?处置看似荒唐,却也是眼下唯一行?之有效的法?子了。
但只是,桃儿?是他最为疼宠的小女儿?,他如何舍得?
宋桃儿?柔白的肌肤上泛出了些许绯色,她微笑道:“我想明白了,爹,我愿意嫁给郑四爷。他是个好人,我想……总会比二少爷强许多。”
宋大年重重叹息了一声,朝着宋长安摆了摆手:“去吧。”
郑廷棘再醒来时,已是在国公府自家?卧房之中?了。
他睁眼,只见头顶悬着的翠色蝉翼纱帐,脑后仍有些闷闷的疼,不由低低呻//吟出声。
一旁坐着的蒋二太太听?见动静,忙扑过来,颤声道:“我的儿?,你可算醒了,心里觉得如何?”说着,又咬牙道:“好个浪货,自家?勾搭野汉,还敢动手打人!亏得她没进门?,这等歹毒的妇人,日后还不行?出毒杀亲夫的事儿?来!”
郑廷棘看着母亲双眼红肿如烂桃模样,不觉眼神迷蒙,一时弄不清出了何事,言道:“母亲,这是怎的了……”话才出口,那晕厥之前的回忆便涌了上来——他见着桃儿?了,她说不肯嫁他,自己一怒之下就想将她掳回府来,而后便是人事不知了。
他正欲起身,却觉身躯沉重不已,头晕目眩,竟动弹不得,只得躺着,说道:“母亲,桃儿?……桃儿?呢?”
蒋二太太见儿?子被宋桃儿?迷得如此?神魂颠倒,恨不得要吃她的肉,咬牙切齿道:“你还惦记那浪货!她家?来人了,说答应了四房那边,将庚帖退了回来。”
郑廷棘乍闻此?事,惊怒交加,只觉心口如钢刀绞过,失声道:“不可能的,桃儿?是我的……”说着,他忽的抓着母亲的胳膊,大声道:“母亲为何不阻拦?!”
蒋二太太有苦说不出,她本是一贯宠溺儿?子的,原也想着要同四房争上一争,可谁知郑廷棘弄出这等事来。老?太太郑罗氏一向偏倚四房,本就在犹豫不定?,又见郑廷棘近来行?事荒唐,忤逆长辈,还跑到?宋家?闹事,险些连累靖国公府成了大笑柄,大怒之下便答允了郑瀚玉。
这两家?的亲事,当初原就只有双方长辈的口头之约,并换了庚帖为证。如今不过是宋家?将郑廷棘的庚帖退回,另写了郑瀚玉的庚帖送去,也就了了。
郑瀚玉手脚倒快,即刻便请了一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媒,前往宋家?提亲,连着聘礼一道送了过去。
待郑廷棘醒来之时,已是生米熟饭。
正当这时候,外头守门?的娇奴传话道:“太太,四爷来了。”
蒋二太太忙拿帕子擦了脸,坐正了身子,便见郑瀚玉由莲心推着,自门?外进来。
二房与四房一向不对付,蒋二太太眼下也并无十?分耐性?去应付郑瀚玉,坐着也不动身,淡淡说道:“四爷这会子过来,敢是看我们?娘两个笑话的?”
郑瀚玉莞尔一笑:“二嫂说笑了,廷棘受伤,我来瞧瞧他。上月,宫里送来两株成型的首乌,滋补身子是极好的,我打发人送来。”
蒋二太太不欲与他多言,遂下逐客令道:“四爷客气?了,我二房便是庶出,也还不缺这点子东西。您且拿回去,我倒怕我儿?吃了上火。廷棘这伤,大夫说要静养,不便打搅,就不留四爷吃茶了。”
床上躺着的郑廷棘却忽然出声道:“母亲,你且让我与郑……四叔说几句话。”
蒋二太太违拗不过他,只得起身道:“那你们?叔侄两个说话,我去小厨房瞧瞧参汤如何了。”说着,便步出房去。
郑瀚玉亦摒退了莲心,自家?推着车行?至床畔,看着床上的侄儿?,眸光清冷,淡淡说道:“若非你受伤,这一遭我本当该将你送到?族长处。”
郑廷棘凝视着他,冷笑一声:“四叔要将我送到?族长处,却要以何罪名呢?难道四叔要说,强夺了侄儿?未过门?的妻室,所以要将侄儿?按族规处置?”话才出口,他便仰面?大笑起来。
尖利的笑声在屋中?回旋,门?口守着的小厮丫头惊颤莫名,只道二少爷是疯了。
郑瀚玉面?色淡然,平静的看着他笑到?发喘,方开口道:“你意图强掳民女,难道不犯了郑氏族规么?”
郑廷棘狠狠的捶着床板,几近咆哮道:“宋氏是我未过门?的妻室,当初爷爷是将这门?亲事定?给我的!郑瀚玉,你强夺□□,又合了哪条族规?!”
郑瀚玉言道:“她既未进你门?,便不是你的妻子。亲事既可定?,亦可退。她是人,不是个货物,定?给你便由着你。她不愿嫁你,你又何必勉强?”言至此?处,他又禁不住添了一句:“横竖,你又不会好好待她。”
郑廷棘驳斥道:“你怎知我不会好生待她?!你怎知我不会怜她,爱她?!”说着,他反唇相讥道:“难道你这么个身体?残障、连路也走不得的男人,便能爱她了么?四叔,不是侄儿?当面?揭短,你怕不是与她连正经夫妻都做不成罢!”
郑瀚玉面?不改色,只是握着扶手的双手越发用力,修长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白,半晌才道:“这些事,便不必侄儿?操心了。她日后是你四婶儿?,你言辞间放尊重些。咱们?靖国公府,讲究长幼有序。”
一句长幼有序,便将郑廷棘压的爬不起来。
他重重喘息了几声,忽半坐起了,两眼紧盯着郑瀚玉,压低声质问:“郑瀚玉,我听?母亲说起,你已将聘礼婚书送到?了宋家?,甚而媒人也找好了。你,是一早就算计好的?你早就在觊觎桃儿?了,是也不是?!”
郑瀚玉晓得他必是误会了,郑廷棘不可能知道上辈子的事情——然则,这也无妨。
他轻笑一声:“是,又如何?我很早之前,就想要她了。郑廷棘,你这等流连欢场、将轻浮当风流的浪荡子,你不配有这样好的女人。”
话至此?处,敲打已毕,郑瀚玉也不欲在此?地过多停留,丢下一句:“我即将与她成亲,待她过门?之后,你且放老?实些。若敢有犯,莫怪当叔叔的不顾情面?。”便扬声唤了莲心进来,推了自己出去。
郑瀚玉走后,郑廷棘又栽倒在床铺上,双目圆睁,瞪着头顶的帐幔。
郑瀚玉一早就看上了宋桃儿?,那么宋桃儿?呢?她如此?痛快的就答应了退亲另嫁,是不是也早就心仪他四叔了?!
这个女人,难道上一世对他尽是虚情假意不成?!
他们?是否有私情,那个野种到?底是否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郑廷棘多疑的脾性?发作起来,前世便弄不清的种种再度席卷而来,将他逼迫的几近发狂。
无论如何,宋桃儿?都将不再是他的妻子了,甚而这一世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她成了他再也碰不到?的女人。
但想及这一点,郑廷棘便觉胸口仿佛被剜去了一大块心头肉也似,撕心裂肺的痛着。
郑廷棘从未想过,宋桃儿?会舍弃他,仿佛她就该理所当然的成为他的妻子,任他予取予求,满足他贪婪的索要。
“宋、桃、儿?!”
郑廷棘一字一字的咬着这个名字。
郑瀚玉自二房出来时,真正是满面?春风。
他心里舒快极了,郑廷棘果然如他所料,冲动行?事,将事情闹到?了无可挽回的余地。也并无意外的,宋家?回了消息,桃儿?就要嫁给他了。
郑瀚玉微微仰面?,任凭和煦的日光洒落在脸上,不由自主的薄唇轻勾。
一旁推车的莲心几乎看愣了眼,自打出事以来,四爷一年到?头也不见笑上一次,从来就是冷着脸,再不便是意气?消沉,一整日也不说一句话。
莲心对这即将过门?的太太生出了些许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竟能让爷如此?欢喜?
倘或她当真能让爷快活起来,那么他也情愿打从心底里的敬着她。
常大小姐固然好,她却在爷最难熬的时候,抛下爷改嫁旁人。原本莲心还觉着这也是人之常情,常小姐能回心转意,也算破镜重圆的佳话。但如今看来,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啊。
“莲心。”
清润的嗓音,打断了莲心的臆想,他忙回道:“爷,您吩咐?”
郑瀚玉瞧着这小厮,神色有些古怪,问道:“你傻愣愣的盯着我的脸做什么?”
莲心搔了搔头,冲面?一笑:“我就是觉着,觉着爷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就跟那话本子上写的人物一样。”
郑瀚玉笑了一声:“你这小厮,竟还看话本。”说着,他不觉低声问道:“你说,这女人家?也会喜欢相貌俊俏的男人么?”
莲心如鸡啄米也似的猛点头:“那是自然,爷没听?那些戏文里唱的,美貌姑娘都爱长得好的男人。这世上的人都说男人好色,其实她们?女人也是一样的呢。”
郑瀚玉俯首,轻捋着鬓边垂下的发,看着指尖浓黑如墨的发丝,心中?暗道:他这个样子,应当还可以吧?
作者有话要说:拿着小镜子照个没完的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