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旭因为没有过往的记忆,对艾思博口中的“住处坐标”并不在意。在路上借助各种手段了解星际间的情况后，他发现艾思博这样的存在，似乎要比常理中的“人工智能”要更加可怕。
寻常人工智能,是无法脱离自己的职责范围的,甚至无法脱离构建自己的设备。比如,他们现在驾驶的飞艇,飞艇上的人工智能只能在飞艇里边,管理与飞艇相关的事情,对于飞艇之外的事情，或许会有资料，但绝对没有实际接触过。
但艾思博显然不是了。
他不仅仅将构建自己的设备炸了,甚至还能主动转移自身的数据，寄生于各种智能设备之中。甚至可以说，只要那智能设备能够连接网络,连接数据世界,艾思博就有能力进入其中。
按照常理?来说，主脑想要实现超强演算的能力，必然要依托于高配置的设备与庞大的能源消耗，可是艾思博如今的状态,已经打破了这种“常理”。
萧晨旭也有所感觉，艾思博的自由度可比寻常的“人工智能”强太多。如果?说那些“人工智能”是工具，那么艾思博仿佛是个活生生的,有自我想法的人——当然，这是和其他人工智能对比的情况下,艾思博类人，却又不像真正的人。
在萧晨旭离开飞艇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萧晨旭身上的智能手环里,争取一步都不离开萧晨旭。这一点倒是给萧晨旭隐藏身份和稍微搞点事方便很多，就好像是艾思博成了原先的系统。
“冰球，你?说都这么?久了，你?不需要补充点能源？”萧晨旭笑道，“不如说我这个手环竟然没有因为你这么?个大个子塞进来而报废，简直是奇迹。”
手环弹出了界面。
【能源方面的不是问题，只要数据网络还在，我便能一直行动。】
【设备只会影响我的功能实现，不会破坏你的手环的。】
“哦豁。”
萧晨旭下了飞艇，身后跟着这段日子被折腾得够呛的喻夏可。
精神抗压能力的锻炼是不可能轻松的，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真的能这么?痛苦。
在飞艇上的日子，他几乎吗，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抗压的训练，而萧晨旭那厮则是舒舒服服地被伺候，舒舒服服地睡觉。两相对比，只想让人控诉其中的不公平。
但一想到萧晨旭身为自己的学长，拥有近乎吊打自己的实力，喻夏可也就不吱声了。
唉，没有对比就没有自闭。喻夏可感觉自己都快被搞自闭了。
见这次降落的星球周围不像是有补给站的样子，喻夏可有点迷茫，“艾先生，这里是？”
“我家哦。”
萧晨旭直接应了喻夏可的话?，笑道，“以前。”
……
这个地方绝对有什么?不对！
喻夏可哪怕已经见过萧晨旭的很多种疯态，也从没见过萧晨旭现在的诡异模样。
像是兴奋，又像是厌恶，两种复杂的感情聚合在一起，就好像是烈火与寒冰碰撞，炸出浓郁的烟雾，遮蔽了一切。
萧晨旭越是靠近那个山丘，精神的亢奋就愈发明显，看得喻夏可内心不安。
“学长你在这里做过什么?事吗？”
想来想去，喻夏可觉得，估计也只有这个回答了。
“做过啊。”萧晨旭道，“还挺多的呢。”
说罢，萧晨旭两三?个轻巧的跳跃，轻轻松松落在前方的一颗石头上，姿态稳当。
果?然不管是驾驶战甲还是武力值，学长都远胜于自己啊。
喻夏可的目光被萧晨旭吸引了，一时之间没去注意脚下，以至于下一脚瞬间失去了平衡——前?面看起来完全没问题的草原是假的！下面是淤泥！
喻夏可瞬间陷了进去，手忙脚乱地呼救。在呼喊了半天都没人来接应后，他不由得看向岩石上的萧晨旭，悲痛欲绝。
学长站得这么?近，竟然不愿意救自己一把？！
萧晨旭倒是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玩味和鄙视，“哦豁，你?真的起不来吗？”
“啊？”
喻夏可一个愣神，发现自己确实没再往下陷了——与其说这个是沼泽一类的地形，不如说像是被刻意布置出来的陷阱泥潭子。常人踩空，便会栽倒，不断下陷，但是等冷静下来才会发现，其实下面的深度不足一人高，站直了就能让半个身子脱离。
这下，喻夏可才意识到自己丢了大脸，连滚带爬地从下边爬上来。再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拥有防污功能的衣服并没有拦住这些泥巴！
看到小学弟茫然无措的样子，萧晨旭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这样真的很丢战甲学院学生的脸好吧？走在陌生的环境里，竟然连路况都不警惕。”
“谁能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个坑！”喻夏可无奈地道。“我这段时间接受了长时间的精神抗压的训练，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余的事情。”
“呵，精神抗压本就是模拟一个特殊的环境。”萧晨旭道，“就你那种能够让我倒头大睡的压力，就别搞笑了。”
“啊？”
【在你接受抗压训练的时候，他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加入过。但是因为对于他来说强度太低，所以他睡了之后被我送回了房间。】
智能手环的界面探出，似乎是因为艾思博的操作，它画面很大，近乎怼在喻夏可的脸上，总让人感觉到一股宣示主权的意味。
“不会吧……”喻夏可汗颜。
那些压力可是把他折腾得够呛，连睡觉都睡不好，能安稳睡去的情况都是昏迷！
现在告诉他，他感觉到生不如死的强度，对学长来说是能够倒头大睡的程度？
这个男人，未免太过可怕了吧？
如果?真的强到这么?过分，那么他完全理解学长为何会被抓去做实验了！
萧晨旭打了个呵欠，道，“精神抗压训练，纯粹是控制你的神经感官，让你感觉到极大的压力，并且要在这样的压力下保持清醒理?智。”
“是的。”喻夏可道，“那么痛苦却还要强行保持清醒，真的很痛苦，学长你为什么?能受得住呢？”
“因为没啥压力比死亡更大啊。”萧晨旭笑得张狂，“在很多年之前?吧，估计就是在这片森林之中，我拼了命地去逃，只为活下去。”
“你?看见过‘死亡’吗？”萧晨旭忽然问道，随即像是自问自答那般继续道，“我看到过。”
“在那双眼睛注意到我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会死，还是在被兽群撕咬之后，痛苦万分地离世。”
“然后呢？”
喻夏可听得有些紧张，好奇当初的事情。而萧晨旭只回以他一个眼神。
“然后我就杀了它——说起来当初的我能干出这件事还真的是有点了不得啊。”萧晨旭道，“自那之后，我大约就是个疯子了。所以这片森林，算是我蜕变的一环吧。”
“竟然是这样……”喻夏可眼神微动，似乎有水光闪过，“学长的过去原来这般痛苦……”
“痛苦？”
这次是萧晨旭讶异了，“哪里痛苦？”
“哈？不痛苦吗？”
“虽然是有点烦人啦，但是这种经历很痛苦吗？”萧晨旭一副疑惑的模样，“虽然确实惊险了一点，但是我已经做到我想做的事情了，那家伙没搞死我，我把它拆了，结局非常完美。”
喻夏可这才发现，萧晨旭似乎对那段记忆，并无太深的感触。虽然来到这里之后状态就不大对了，但是看他的神色，似乎也没什么?“不愿面对”“不愿回想”一类的态度。
喻夏可听说过，真正放下一件事，并不是去刻意遗忘它，而是将它当做平常事，成为类似今天天气?如何这样的闲谈。它再也撩动不了当事人的心情，
学长看起来，似乎是放下了吧？
内心感叹一番后，喻夏可皱着眉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巴，“我难道买到了假衣服？”
“星际这么?大，有那么多的星区，本来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萧晨旭笑道，“你?身上那个，是附近一个湖泊底下的河泥，出了名的细腻柔软，只是经过物理处理?来规避脏污的衣服，是根本拦不住它的。即便有自净的效果?，也会因为它卡在缝隙之间难以清除。”
“原来如此。”喻夏可皱着眉，暗叹这套衣服没法要了。随即他才稍稍回过神来，“不对啊！这既然是湖底的泥？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很简单啊，有人刨了个坑，把它挖过来了。”萧晨旭道，“毕竟想要看看那些河泥到了岸上后会不会保持原来的状态。”
“怎么这么?无聊啊……等等！”
喻夏可后知后觉，“学长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呵……”萧晨旭轻笑，一点儿掩饰的意味都没有，“事实证明，过了这么?多年，它们依旧没有改变状态，还比之前?更像陷阱了。”
“……”
换言之，做出这种无聊事的，就是萧晨旭学长。
不得不说，这非常有这个男人的风格……
喻夏可陷入了沉默。他知道，现在不能骂人，不能喷脏，学长是个实质意义上的疯子这件事暂且不提，光是藏在那手环里的某位大佬，足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现在还在接受那位大佬提供的抗压训练了，虽然确实有点辛苦有点累，但不得不说，他能感觉到自己这方面的能力是在不断增长的——虽然不好说是学长的功劳还是训练的功劳……
“所……所以，学长当年就那么……活泼好动了吗？”
“因为无聊啊。”萧晨旭道，“我父母跟我说了有关那些河泥的事情后，我就在周围刨了些坑，把泥给运进去了，想看看，变了环境它是不是还保持着那种湿润黏腻的状态。”
“我可以证明，能够保持。”喻夏可哀怨地道。
“是啊！”萧晨旭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我都没想起来这件事的，多谢你啊，帮我搞清了这件事。”
虽然现在的喻夏可一身泥巴，很不舒服，但也不得不就这么?前?进，两位大佬不给他换衣服的时间。
“冰球冰球，你?觉得这里的环境如何。”萧晨旭略过小学弟，与恋人交谈着。“他要不中那个陷阱我还想不起来呢。”
“就我现在还能想得起来的记忆里，我是搬过好几次家的，每次搬个家，都会直接换个星球。不过那么多个地方离，我还是最喜欢这里了。”
虽然这个地方存在着某些糟糕的回忆，但是不妨碍萧晨旭依旧喜欢着他。
“这颗原星，不仅开发的程度低，周围稀奇古怪的好东西是真的多，只要发现了一种，就能玩上好一阵子。而且也没什么?大型野兽盘踞，只要不迷路，完全可以到处跑。”
对于小孩来说，玩具是天生的朋友。一片自由的，能够随意游玩的天地，总归是招他们喜欢的。
当时的萧晨旭一家，住在城镇的边缘，与森林比邻而居。屡次的搬家让小男孩萧晨旭学会了如何用最快的速度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性格，外貌，口头禅，和行事风格。只要大致摸出了规律，不管是什么?人，萧晨旭都能让对方没多久就和自己称兄道弟——小孩子总归是非常好懂的存在。这似乎就是后来萧晨旭强大的察言观色能力的起源。
“我当时的知识几乎都是来源自我的父母，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也知道如何去教导我。”萧晨旭跨上山丘，目视远方，“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的星际居民，不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搬家，每次搬家都几乎要销毁全部的生活痕迹。普通的星际居民，也不需要父母亲身教导，他们都是去学校上学，集体学习的。而最重要的是，普通的星际居民，是不用活得那么紧张的。
萧晨旭不傻，也看得出来家里的气?氛不一般。但正因为不傻，他不会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而是看似天真单纯地跟随父母的行动。
因为这样能够维持他有趣的生活，在他的眼里，只有父母，是同个阶层的有趣存在。
——“他们大概也不知道，正因为教了我许多超前?的知识，反而让我对普通的同龄人没兴趣了。”
【能够接收远超同龄人的知识，也是你的天赋。】
【你?本就不平凡。】
“哈，我也这么?觉得。”萧晨旭道，“我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呢？”
后边的喻夏可斟酌了一下，决定继续处理?自己身上的泥巴——这河泥跟不会干似的，到现在都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这位大佬自我感觉良好可真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萧晨旭走在前头，离当年的住处越近，他的心情越发平静。过往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在看到那已经荒废的建筑群后，萧晨旭倒真的有了几分沧海桑田的感觉。
当年的小镇已经荒废，看起来一点人烟也没有。虽然建筑材料的强度足以支撑它们在荒野之中伫立，但是墙角路边，还有哪些本该是路面的地方，都被绿植所侵袭，仿佛要将这地方吞入。多年的风沙让它们有了一种岁月流逝后的斑驳之感。
萧晨旭闭上眼，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当年的场景——小时候的他，也曾来到这个山丘的顶端，眺望下边的小镇。在谷地之中，萧晨就好像是汇聚在荷叶里的水滴那样，虽不精致夺目，却有种奇妙的灵动之美。
现在估计就是奇妙的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