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恒第一次见到琳琅公主容月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那时的他还不是魏国国主,仅仅只是魏国众多皇子?中并不起眼的一个。不起眼到,三?国会盟那样的场合,他永远只能忝居末席。
那时的天下魏启燕三?足鼎立,三?国会盟会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一开?始是为了解决三?国间的争端,后来不知怎的,竟成了年轻一代?小辈之间的相亲大会。
每到春日里桃花盛开?的季节,三?国适龄的公子?王孙公主小姐们齐聚一堂斗诗赛文,切磋武艺,倒也别有意趣。
他虽没有多大兴致,但每到这时平日里以?欺凌他为乐的皇兄总会因?为忌惮小姐公主们的眼光稍稍收敛一些,因?此,哪怕并不喜欢,他也从未缺席。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时的修真界不知怎的,所有人都偏爱素淡的打扮,哪怕皇子?公主们也常常一身?素白,如果有其他颜色,往往也浅浅的,不是淡粉就是淡绿,太阳下一站,白惨惨一片,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这是在办丧。
容月就是在那样的状况下突然闯入她视线的,那时的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红衣灼灼如火,墨发如瀑,朱唇似血,昂首挺胸站在一群白衣粉衣的姑娘之中,仿佛鹤立鸡群般显眼。
绝艳的五官配上夺目的打扮,现场其他姑娘顿时被她衬得黯然失色。魏燕两国的公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排斥的态度,她却浑不在意,大刀金马地往席上一坐,小小年纪,竟然有种异样的潇洒豪气。
他开?始以?为那不过是个喜欢特立独行的小公主罢了,看过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只是没想?到,他不看她,她却在看他。
席间,小公主一直目光灼灼地朝他这边看,那灼热的视线,他想?假装注意不到都不行。
他无奈地抬头,迎向她的视线,以?为她会有所收敛,不想?小公主竟朝他灿烂一笑,继续瞪大了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竟是由明?目张胆偷看,转成了光明?正大地看。
席间,别的公主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一个个规规矩矩,生怕别人觉得她们轻浮。就算看人,也只会趁着对方不注意小心翼翼地偷看,被人发现了立刻会如受惊的小鹿般躲开?,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就能面红耳赤。
只有她,大大方方,我行我素。
他以?为当众盯着他看个不停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没想?到更加惊世?骇俗的还在后头。
会盟结束,小公主竟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你?是谁家的公子?,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她脸上的笑容比桃花灿烂,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比星辰更亮。
被她的笑容一晃,他竟忘了生气,只皱眉问她:“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小公主嘴角一勾,笑容瞬间如花般绽放:“因?为你?好看啊!”
他微微一愣,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母亲曾是魏国有名的美人,因?为美貌获得帝王垂青,却也因?为美貌得了个狐媚惑主的污名。他从未因?获得了母亲的美貌而?自豪,哪怕如今的修真界以?貌取人,连男人也喜爱涂脂抹粉,矫饰百出?。为了避免麻烦,他却习惯了把自己?往丑陋打扮,故意涂黑皮肤,拔淡眉毛,连走路的姿势也含胸驼背,没有半点?皇子?的威仪可?言。
因?此,哪怕他参加过无数次会盟,也没有哪家的小姐公主会往他身?上扫一眼。
然而?现在,眼前的小公主竟然说他好看。
短暂的愣怔过后,他摇头苦笑:“公主别开?玩笑了!”
“不,我没开?玩笑,你?是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你?坐在末席,在魏国的地位应该也不高,不如跟我回启国好不好?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从此生活乐无边。”如果说这话的不是一个小姑娘,这应该已经算是公然调戏了吧!
如果不是皇兄突然出?现,强行将他带走,姒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被那个骄悍的小公主绑回启国。
姒恒对容月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刁蛮任性,我行我素,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在他看来,她跟他那个仗着皇后嫡出?的身?份,以?欺凌他为乐的皇兄是同一路货色。
以?至于,当后来,他无意中看到她路见不平,从几个修真者手中救下被凌虐的凡人孩童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盛装华服,满头珠翠的公主从雨后的泥泞中抱起满身?脏污,奄奄一息的凡人孩童,在旁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用珍贵的灵力替孩子?疗伤。她的眼中噙着泪水,眼神饱含悲悯,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肮脏的凡人孩童,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当发现孩子?没救后,她跪在污泥中失声痛哭。
侍从劝她那不过只是一个低贱的凡人而?已,不必在意。
她却如受到了冒犯般声嘶力竭地大喊:“凡人也是人!”
侍从继续劝她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修真界弱肉强食,凡人不过是蝼蚁,生为凡人,这就是命。
“不!修真者是人,凡人也是人!没有人有权利随意践踏他人的生命!这不对!”
侍从继续反驳,称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跪在污泥中的公主连连摇头:“什么自古以?来?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定的规矩?这规矩不对,我要改了它!”
当时,姒恒只以?为那是受了刺激的小姑娘的狂妄之语,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他印象中被宠坏了的小公主竟然真的开?始认真践行她的承诺。
她开?始发奋图强努力修炼,利用自己?的地位在启国推行一些保护凡人的政策。等到他干掉皇兄成功登上魏国国主的宝座之时,她已经在启国总揽大权。
一次次的碰撞与交锋中,他渐渐被她的善良与执着所打动,渐渐开?始憧憬她预想?中那个修真者与凡人能够和平相处的世?界。
定情之后,他也曾为他们两个的未来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把他抢回去当启国的驸马。
他把她娶回去当魏国的皇后。
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一统天下,然后把对方接过去,一同共享这盛世?繁华。
或者干脆退隐山林,坐看庭前落花,阶边流水。
却独独没想?想?到这种可?能。
此刻,一手缔造了这盛世?的姑娘正静静躺在棺材之中,她的身?体已经冰凉,肤色已经惨白,永远如花瓣般嫣红的唇也已失去血色,安静得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人。
姒恒伸手轻抚容月冰凉的脸颊,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天看到遗书时的情景。
天下一统之后,妖物并没有消失,哪怕修真界已经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凡人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得到太大的改善。那些神出?鬼没的妖物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也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会以?何种方式,残忍地将你?的生活毁灭。
面对某些特别强大的妖物,修真者尚且没办法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区区凡人了。新秩序建立之后,他和容月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奔波于修真界的各地收容并封印那些危害苍生的妖物。
然而?,令他们感觉绝望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妖物却非但没有因?为被封印而?减少,反而?还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没办法之下,他们不得不选择了将那些特别强大的妖物炼成妖器用以?对付越来越强大的对手。
他们甚至问过全知之书解决的办法,然而?,得到的答案却很奇怪。
问题: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