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密揭不在通政司,奉天门的号薄上登记,除了内阁大学士与皇帝,旁人不得过目,向使直起居官,亦不可知晓。
此属内阁大学士与皇帝间私话,不足外人道哉!
是故《万历野获编·卷七·内阁密揭》曰:「中外大小臣工上封事,外有通政司,内则会极门,俱有号簿。
惟内阁独得进密揭,盖心膂近臣,非百司得比。近日言路,遂指以为奸薮,欲尽行停格。
不知转移圣意,全恃此一线,外廷千言,不如禁密竹语。且司礼诸大档,亦得借相公为重,以挽回于内,又非廷臣交结近侍者,可同日语。」
足可见密揭特权之利,也可知何谓皇帝心腹之臣。
故而哪怕进入内阁,实际权力在缩小,但却在信任程度之上,大大增加。
信任增加,同时意味着,权利必然增加。
因明代属于皇帝的时代,任何一个阶级,没有比皇权更加强大的存在。
因此明代士大夫,才会挤破脑子想要闯入内阁辅政。
并非内阁权利够大,乃是因为进了内阁,才有可能会增加权利。
如此梁储本质无任何反对皇帝之权利,但其可以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即使日后因此事被攻讦,也不会让自己深陷泥潭。
这也是梁储一贯作风。
不然当年的镇国公、威武大将军南征之诏,他就不会签发,而是和杨廷和等人硬刚,得罪皇帝。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
那就是梁储准备致仕归野。
梁储因为正德七年儿子,锦衣卫百户梁次摅,犯了杀人二百之罪。
原因乃是南海县谭观福,有上百顷田,因为犯事被官府诛杀,所以田被富户杨端所侵占。
然而谭观福之子谭振,于是祸水东引,把田想给梁次摅,还有已故工部尚书戴缙子戴仲明、豪民欧阳元、李闰,并把杨端的田,也混在其中,招招猺人为佃甲承种。
于是杨端率众攻击谭家,杀谭振等死人。
而受献者及佃甲,如何肯善罢甘休?
于是借着梁次摅之势,欲谋杀杨家及杨端,以绝其害。
李闰等人找到梁次摅说后,梁次摅想都没想就答应,于是李闰等率其党羽,及佃甲攻杨端,尽杀周边各姓居民凡三百人,又焚其房子掳掠其家中财务、牲畜。
杨家妇人躲在塘水中,以栎刺自我隐蔽,这才免于罹难,等到所有凶手走后,就跑到按察使司举报。
于是正德七年二月丁巳,监察御史张琏首先弹劾,梁储纵子梁次摅,非法致人于死父子死,而为求散官,孙子梁宸而动辄丐恩命等事,乞罢梁储,再置次梁摅于法。
但是仅得正德一句:“辅臣子孙录荫,乃先朝恩例。次摅事情令,镇巡等官核实以闻。”
梁储因此迫于请辞,但迎来却是朱厚照一句:“卿学行端谨,誉望素隆,朝夕佐理,多效勤劳,宜勉副委托,不允休致。”
同月庚申日,六科给事中李铎等上谏:“近者御史张琏劾大学士梁储,纵子杀人及储以疾辞,降旨慰留其何以平天下之政,而服天下之心乎?”十三道御史许凤等人同时上谏询问。
但迎来又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以储辅导重臣已慰留之,次摅事待镇巡官核报处置。”
正德八年,十一月辛巳,命给事中刘禔、刑部郎中张大麟,会巡抚都御史林廷选、巡按御史高公韶勘之,立刻拘押李闰等人到堂审讯。
李闰人等众口一词,称杀人之谋出之梁次摅,梁次摅也并未喊冤,而是俯首认罪。
于是刘禔等人,这才上奏,拟林闰等二十名凶犯,抄没家产,然后各有论罪。
至于梁次摅,戴仲明虽然并未行动,但实为谋主,请以二人罪状,下三法司处之。
左都御史陆完、刑部尚书张子麟等也同词,罪犯梁次摅应该下镇巡官逮问。
朱厚照却不痛不痒下诏百官:“仲明、次摅所犯,虽系从而不行。但情重律轻难以常例处之。仲明发南宁府编管,次摅发边卫立功五年,还职带俸差操余。”
一场杀人罪状就这么完结,到了正德十五年,六月丁丑,梁次摅居然成了,广东都司各佥书管事,署都指挥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