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是?,所有的目光全都投诸到?了?林首辅的身上。
林首辅定了?定神,说道:“皇上,这是?绍安十四年,镇北王楚慎上的请安折子。”
今年是?绍安十八年,也就是?四年前。
林首辅拿着那?道折子说道,“镇北王在折子上书?,他的右臂骨折,故而用左手写字,字迹拙劣,望皇上您恕罪。”
皇帝:“……”
林首辅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又道:“从日期来?看,正好?是?这道请封折子的前十天。”
林首辅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
这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在这道请封折子前十天,楚慎的右臂骨折了?,但是?十天后,他却用与从前一模一样的笔迹写了?这道给楚元逸请封的折子。
这两道折子必有一道是?假的。
话虽这么说,可谁也不傻啊,四年前的请安折子有什么必要弄假?这么一来?,显而易见……
四年前,楚元逸也才八岁,又面临北燕犯境,来?势汹汹,镇北王除非是?疯了?,才会舍了?优秀的长孙,把爵位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林首辅抬袖擦了?擦额头,几不可察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就觉得这道请封折子不太对,果然。
林首辅察言观色,见皇帝的脸色明?显暗沉了?下?来?,心中也就有数了?。
不止是?林首辅,金銮殿上不少人都不免起了?心思,他们都意?识到?,今天这个局,应当是?皇帝亲手布下?的,而目的十分明?确,为的想必就是?是?削藩,也难怪非要让十二岁的楚元逸来?继承爵位,楚元逸除了?姓楚,他在北疆军中哪有一丝半点的威望,到?时候,皇帝大可以再慢慢在北疆安插人手,步步蚕食。
而再看楚元辰,显然也是?个明?白人。
自从回京后与皇帝的那?一出对峙就看得出来?,他是?绝对不会相让的。
楚元辰有兵权有藩地,皇帝却是?天命之子大荣之君,这两人若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大荣怕是?会陷入到?一场腥风血雨中。
“皇上。”楚元辰说道,“您说这折子是?真是?假?”
他淡淡一笑,继续道:“薛重之和魏景言两位王爷已去,如今大荣朝可只剩下?我镇北王府了?,这爵位承袭是?大事,皇上可要三思。”
林首辅暗暗点头,是?啊,薛,魏两位藩王已死,大荣真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等等!
林首辅神情一顿,是?的!两位藩王已去,藩地和兵权也顺理成章地早已收归朝廷……这一刻,他心底深处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像是?有刺骨寒风在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
楚元辰扶灵回京……
皇帝当场吐血……
两位藩王的先后家破人亡……
林首辅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
皇帝沉默着,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首辅手上的折子,恨不得拿过来?直接撕得粉碎。
他拼命想着该怎么来?挽回这个局面,完全没有留意?到?底下?的朝臣们,已是?神态各异,或是?震惊或是?不以为然,更有几道目光透着深深的厌憎。
萧朔如今就站在皇帝身边,视线一扫,所有人的神情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先帝和皇帝的面子功夫做得都极好?,世人都只知皇帝对藩王器重和信任,镇北王府但凡稍有异动,在天下?人而言藩王就是?忘恩负义,谋逆叛乱之辈。
而如今,他们偏要硬生生地撕开这层虚伪的面纱,让所有丑恶的心态昭然若揭!
对不起天下?人的是?皇帝,而不是?藩王!
萧朔在与楚元辰目光相交的那?一瞬间,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荣朝历年的折子全都在萧朔的手里,萧朔想让它?是?真,它?便是?真,想让它?是?假,它?就是?假!
皇帝沉默了?许久,终于微微一叹,说道:“林首辅。这道请封折子与前几封的字迹可是?相同。”
“字迹确实?相似。”
林首辅不敢用相同,只用了?一个“相似”。
他已经快是?致仕的年纪了?,不想再卷入到?朝堂风波中,可是?,镇北王府与国有功,与民有恩,实?在不应该因为皇帝猜忌而不得好?死。
林首辅定了?定神,接着道:“皇帝,就是?这笔迹,若是?有心人想要一仿,也并非不可能。”
他们也只能看出字迹相似。
皇帝强硬地说道:“那?也许这道折子是?镇北王的手臂摔断前写的。”
这说得倒也有可能,只是?太过生硬了?,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是?非要赖着这道折子来?废长立幼了?。
皇帝直接向着楚元辰说道:“镇北王世子,你说呢?”
“若是?你仍觉得不妥,朕可令锦衣卫好?好?查查。”
皇帝的态度强硬了?不少,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必须了?结了?这件事。
皇帝的意?思十分明?确,若是?楚元辰非说这折子是?假的,那?他就叫锦衣卫来?查了?,这一查不但要查折子“真假”,还要查查楚元辰到?底有有没有“通敌叛国”。
楚元辰不答,只笑道:“若是?皇上想把爵位给楚元逸,我并无二话。”
皇帝怔了?怔,他本来?以为楚元辰不会轻易退让,没想到?,楚元辰竟然松口?了??!
莫不是?因为自己的那?席话让他乱了?分寸?
不管如何,这对皇帝而言绝对是?件事,皇帝毫不迟疑地直接道:“既然阿辰你也这么说了?。楚元逸听旨。”
眼见皇帝是?真要把镇北王的爵位给楚元逸,众人赶紧纷纷道“不可”,楚元辰在世子之位上这么多年,他会甘心相让?
看楚元辰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可想而知,但凡皇帝敢下?这个旨,楚元辰必然会反击。
首辅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道:“皇上,舍长立幼,乃是?乱家乱国之本。”
皇帝一副自己也没办法?的样子:“首辅不必再说,朕心意?已决。”
“皇上!”
林首辅跪了?下?来?,想要再求皇帝改变主意?,一时间,也有一些大臣跟着跪倒在地,金銮殿上,跪下?了?近四成人。
皇帝有种被逼迫的不快,心里只觉得恼,正想说上几硬话,就在这时,伴随着殿外?的一句“八百里加急”,有禁军侍卫禀道:“皇上,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八百里加急!
众臣一惊,一般也只有在十万火急之时,才用得了?八百里加急。
而且这还是?军报!
如今大荣四境都已平定,怎么还会突然有八百里加急?
皇帝沉下?脸来?,心中忐忑,说了?一句:“宣!”
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将脚步匆匆地进了?金銮殿,他单膝跪下?,急促地抱拳道:“皇上,弥国犯境,江陇卫难敌,指挥使派未将恳请皇上调兵支援。”
他一身皮甲,气喘吁吁,在这十一月的寒秋中,他的身上依然汗水淋漓,凌乱的发丝粘在额头上,眼底黑了?一大圈,整个人因为日夜兼程而疲惫不堪。
弥国?!
臣子们难掩惊容,弥国是?大荣边境的一个小国,他不似北燕般贪得无厌,履履犯境,也偶尔会入境抢掠一番。
虽是?小国,可弥国举国皆兵,凶悍远胜于北燕。
“弥国怎会突然犯境?”
皇帝沉声问道。弥国的老王去世后,各部族为了?争这个新王位闹得不可开交,也因而数年都没有扩张的趋势。皇帝几乎已经完全忘了?大荣还有这么一个心头大患。
小将维持着单膝跪倒的动作,抱拳禀道:“皇上,弥国新王在数月前平定了?弥国,收服了?各部族。”
皇帝问道:“新王是?谁?”
小将直摇头道:“末将不知。”
弥国与江陇卫接壤,江陇卫指挥使一向都颇为关注弥国动向,可却完全不知道那?个弥国新王是?谁,他就好?像突然出现的天降神兵,以雷霆之势把弥国的各部族全都打?服了?,收拢。
皇帝的双手死死地握住宝座的扶手,脸色变得铁青,朝上众人也是?又惊又惧。
北燕才刚平,又来?了?一个弥国,而且还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大荣该如何是?好??
皇帝顺了?顺气,尽可能镇定地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小将连忙禀道:“弥国立了?新王后,就开始集结兵力,步步推进,如今还在关外?,兵力足有三万之多,指挥使怕抵挡不了?。”
卫所的常驻兵力是?五千六百人,江陇卫因为与弥国接壤,被特旨允许扩充到?一万,既便如此,也是?敌多我寡。
皇帝略微松了?一口?气,这也就意?味着,弥国还有打?进来?。
不过,弥国一向穷凶极恶,其?凶悍不下?北燕,又与北燕接壤,要不是?举国人口?太少,怕是?早就把北燕吞下?去了?。
江陇卫距离北疆最近,从北疆直接调兵最为妥当。
北疆……
一想到?北疆,再看站在殿中的楚元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皇帝的心口?涌了?出来?。
楚元辰对上皇帝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微微一笑:“皇上,您既然已经属意?楚元逸袭爵,身为镇北王自然是?得领兵的,正好?,让他去吧,免得皇上您说我忌惮弟弟,不愿放手。”
皇帝:“……”
皇帝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似是?被人紧紧掐着喉咙,脸上涨得通红。
前一刻,他还在一力想让楚元逸继承爵位,这一刻,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实在写不完了,就发红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