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携着黄沙从天际滚滚而来,像是一朵朵黄色的?海浪,不久后?狂风停息,沙漠一片寂静。
天地?一色,高高低低的?沙丘映入眼中,明决看?着有香烛从包裹里掉出去?,他走过去?将那香烛捡起来,递给男人,向他问道:“大哥,你们这个拜月节是做什么的?啊?”
男人看?了明决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人,然后?道:“也没什么,就是祭祀一下先?祖,保佑我们鲜胡能够国泰民安。”
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开明,当年的?鲜胡并不比东洲最富饶的?地?方差,如今却成了一片贫瘠的?沙漠,那些遥远的?牛羊叫声与?茂盛的?花丛果树,再也听不到,再也见不到了。
乔挽月等人根本听不懂明决与?这位鲜胡的?大哥都?说了什么,只是见两个人聊得还挺开心的?,应该是打?听了不少消息来。
明决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对着乔挽月他们招招手,道:“大哥说愿意带我们一起去?天眼泉,小顾说不定?会在那里。”
乔挽月完全相信过去?的?那些年明决的?确没少往外面跑,他对各种各样的?身份都?适应得非常迅速,需要他的?时?候,他不会有半点尊上?的?架子。
她从后?面跟了上?来,随着这个中年的?男人和他的?骆驼在风沙中缓缓走过,驼铃声和着男人的?歌声,像是在诉说一个非常久远的?悲伤故事。
黄沙漫漫,长路无尽,男人的?歌声停下,明决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同这位大哥闲聊。
鲜胡这里的?环境十分恶劣,已经不再适合人来居住,东洲的?史书上?记载了鲜胡人曾向南迁徙,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他们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乔挽月将自己的?问题问出来,由着明决帮忙翻译,不过她说的?委婉,只说自己不明白家里的?那个小弟弟为什么宁愿待在这片年年月月被黄沙笼罩的?天地?当中,也不愿意回家去?。
“既然入赘了鲜胡那就是鲜胡的?人了,他走不了的?,”男人看?了明决一眼,苦笑?着说,“你们觉得这里不好?,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天下之大,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哪里都?不是我们的?家。”
乔挽月还没听明白明决与?这位大哥说了什么,却看?到了中年男人眼中那份浓郁的?哀伤,哀伤如同六月里连绵不绝的?梅雨,蔓延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男人的?一双儿女也都?低下头,脸上?没了笑?意。
听了明决的?翻译,乔挽月不解道:“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没有了这里的?家,还会有新的?家。”
中年男人摇摇头,对他们道:“你不明白的?,我们鲜胡人祖祖辈辈都?要留在这里,这就是我们的?命,你的?那个叫顾什么的?弟弟,也不会再回去?了,你若是能在天眼泉找到他,就多与?他说说话吧。”
等明决与?他说的?差不多了,男人吆喝了一声,他的?那一双儿女就陪着他一起唱起歌来,歌声轻快,黄沙后?的?那一轮红日在这歌声中渐渐褪色、沉落。
乔挽月想着男人的?话,不太?能理解,开明城取名开明,就是有开放明通海纳百川之意,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移居到那城中,如今东洲已经不在,鲜胡与?新朝并无仇恨,为何不能去?。
她将这些疑问压下,向明决问道:“你们刚才还说了什么?”
“想知道啊?”明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对乔挽月说,“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乔挽月:“……”
她笑?了一声,对明决说:“那您还是憋着吧。”
明决就知道乔挽月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现在被她亲口拒绝了,还是有一点失落的?,不过这点失落在他的?心中转瞬即逝,他开口同乔挽月翻译起自己刚才与?那中年男人间的?对话。
乔挽月低着头沉思,顾延钊当年在这些鲜胡人中究竟是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时?间过得太?久远,而他们至今也才同这一个鲜胡人有所接触,得到的?信息终究有限,等会儿到了男人口中的?天眼泉那里,应该会有新的?发现。
明决忽然开口对乔挽月道:“我教你鲜胡语吧。”
乔挽月点点头,眼下他们的?时?间不多,能学多少全看?她自己的?本事,她好?奇地?向明决问道:“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会?”
明决回忆了一下,回答乔挽月说:“大概是前些年从天阙峰上?下来,来过这里一次吧,我还会学了几首鲜胡的?歌,挽月想要听吗?”
乔挽月确实?有点想听,此前明决还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唱过歌,只是现在不是听明决唱歌的?时?候,她对明决说:“还是先?教我说两句鲜胡语吧。”
“好?哦。”明决往日里对唱歌这种事都?是非常抗拒的?,如今他主动提出来,却被乔挽月拒绝,心中百感交集。
时?间紧迫,他没办法同乔挽月将鲜胡语的?每个发音每个词汇都?细细地?给她拆解一遍,只能说一些常用的?词汇和短句,乔挽月很聪明,记性也不错,明决说的?她都?能记住,在加上?中年那人带的?那一双儿女也在旁边帮忙,她还是学了几句常用的?,对着不熟悉的?句子听着对方的?语气连猜带蒙的?至少能知道说的?是不是好?话。
走在后?面的?云落影和秦凡也跟着学习了一会儿,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总比不抱要强上?一点的?,不过他们几个的?天赋明显不大行?,听到明决对乔挽月说了一句“四道普典新德玛雅”,他们的?脑子就只有什么点心?能吃吗?好?吃吗?
风沙越来越大,许许多多的?驼铃声汇聚在风中,飘向远方,夜色笼罩在这片沙洲之上?,鲜胡气候恶劣,昼夜温差非常大,晚上?总是要比白日里要冷上?许多,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入春,天气更加的?寒冷。
老铁喜欢湿润的?环境,到这里终究有点扛不住,从秦凡那里要了些水,往自己的?脑袋上?浇去?,结果没一会儿他的?头发就被冻成了冰溜子,秦凡看?着有趣,忍不住上?手掰一下,嘎嘣脆,被掰下来的?头发变成翠绿的?枝条,秦凡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将那枝条直接送到嘴里,尝了一口,而后?发现味道不错,有点上?瘾,他伸手又掰了一根。
老铁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对秦凡说:“差不多就行?了啊,你再掰下去?我这都?要秃了。”
秦凡想了想,从自己的?灵物袋里翻出来一顶假发送到老铁的?面前。
老铁沉默地?将假发从秦凡的?手中接了过来,很奇怪呀,这个人的?手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莫不是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秃顶了。
与?他们同行?的?中年男人名字叫图桑,以卖些杂货为生,他的?妻子两年前在一场沙尘暴中丧生,只给他留下了这一双儿女,从此他走南闯北,总要将这两个孩子给带在身边。
他们在月亮升起时?,终于来到了天眼泉的?附近,据图桑说说,天眼泉是这片沙洲上?唯一的?水源,这里生长了许多沙洲上?其他地?方都?已经看?不到的?绿色植物,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天眼泉也不会被冻住,而那些翠绿的?植物也会一年四季都?不凋零枯萎。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鲜胡人,他们换上?节日的?新衣,围在篝火旁边载歌载舞,图桑将骆驼送到沙丘后?面,对乔挽月等人道:“再等半个时?辰,这片沙洲上?的?鲜胡人差不多就都?来了,到时?你们可以找找有没有你们的?那位兄弟。”
乔挽月用自己还不算流利的?鲜胡语同这位图桑说了句多谢,图桑似乎有些惊讶,而后?摆摆手,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牵着骆驼向北边的?沙丘走去?。
鲜胡人因为常年都?生活在这片沙洲当中,所以皮肤黝黑且粗糙,乔挽月等人站在他们中间还是非常显眼的?,一打?眼便能看?出他们是外来的?。
乔挽月本来以为这些鲜胡人会很不欢迎他们的?,但恰恰相反,他们表现得非常友好?.他们中除了明决,其他人也不大能听这些鲜胡人都?对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从他们手中接过一把又一把的?新鲜肉串,乔挽月用鲜胡语同他们道谢,这些鲜胡人纷纷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乔挽月向他们打?听顾延钊,然而这些鲜胡人都?是摇摇头,他们与?图桑的?反应一下,好?像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此之前乔挽月已经预感过可能会是这样的?回答,如今所有的?鲜胡人都?没有记住他的?,这种事其实?并不意外,毕竟她现在随口说出一个前朝奸臣的?名字,当今的?百姓也不一定?都?会认识;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当年顾延钊投敌后?,在这里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鲜胡有史书吗?”乔挽月忽然向明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