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寅都城门。
国君的车乘在前,太子的车乘紧跟在后,扈从近百人。
昭灵与太子同乘,他还是第一次离开都城,去往郊野,一路难掩激动,四处张望。沿途见到溪流,村落觉得令人惬意,身心舒畅,途径庄稼地地,见到水田里拉犁的牛也觉得憨厚可爱。
都城与宫城的双重城墙之内,便是昭灵十五年来生活的地方。
唯有年幼时,在梦境里化身为鸟儿,飞出城垣,遨游山野林地,那时的美妙体验,多年后仍还记得。
马车一路前行,一路颠簸,从清早至午时,昭灵终于萌生倦意,趴在车上昏昏欲睡,闭目等待目的地出现。
一片林子衔接着另一片林子,一望无垠,狩猎队伍抵达一座雾蒙蒙的大山——南山。
听到太子说南山到了,昭灵抬起头来,见大山巍峨,云烟缭绕。
林风携带水汽拂过昭灵的脸庞,他顿时觉得风中的气息很熟悉,觉得眼前这座雾山似曾相似。
这儿,会否正是他幼年时,化做鸟儿飞越的那座雾山呢?
都城码头上所见,那位住在囿北营的越人奴隶,会不会真是当年救他又囚他的男孩?
恐怕当年做的梦,真得不是梦,无论山也好,人也好,都真实存在。
“阿灵,看山坳。”
兄长的唤声,得昭灵忙往山坳望去,在白云悠悠大树苍苍之间,忽隐忽现一支鹿群,他还听到呦呦的鹿鸣声,在山谷回荡。
昭灵没见过这样的鹿,它们不同于宫中养的梅花鹿,体型更大,头上顶着壮丽的大角,他问:“兄长,这是什么鹿?”
太子回道:“大麋。”
也许是察觉狩猎队伍的到来,也许是因为林中的野兽出没,鹿群突然奔逃,灵动的影子很快消失于青山绿水中。
马车缓缓爬坡,山道陡峭,太子悠然靠在车厢里,昭灵揪下道旁的一簇野花,低头嗅嗅气味。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是个乌发白肤,眉眼如画的少年。
“八弟,我们到啰!”
昭瑞搭乘的马车跟在昭灵马车后头,他在车上欢叫。
远远看见一杆旗帜,藏匿在葱郁的树林间,旗帜所在,就是营地。
马车驰往营地,车中人纷纷下车,随从支起帐篷,忙碌不已,各式各样的帐篷,无不是高大华丽。
“想看猎场吗?”太子携弓带箭,他身边跟随四名侍卫,侍卫牵着两条长腿精壮的细犬。
“要去!”昭灵立即跟上。
昭灵的装束跟兄长一样,身穿轻便的猎服,腰挂丹弓,身背箭箙,拇指上还戴着一枚扣弦用的玉韘。
兄弟俩出营房,昭瑞见状也要去,便一同往猎场的方向走去。
山野多猛兽,数名执刀挽弓的侍卫在前开路,两条猎犬朝林中吠叫,并无险情,不过是一只野兔罢了。
山路难行,昭灵走得满头是汗,太子拽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一处高地,眼前豁然开朗,谷风吹得衣衫猎猎。
太子迎风叫道:“阿灵,往下瞧。”
山脚下是一座山谷,山谷中有数十个身影在维修猎场的围栏,忙碌个不停,这些人有的伐木,有的运输,有的刨木材,有的竖木杆。
在忙忙碌碌的人群里头,有穿甲衣的士兵,也有不少衣衫褴褛的奴隶。
“兄长,这些奴隶都是越人吗?”昭灵靠猜测,虽说奴隶的衣物破烂,但有些衣服仍能瞧出款式,看得出来不是融人的服饰。
太子回道:“是越人。”
昭瑞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听俩兄弟聊到越人,他忙说:“我在五兄家中,见到好几个越人歌姬。不只有歌姬,还有个越人厨子,专门做鱼生。”
“看来老五跟随桓司马前去孟阳城平乱,什么功劳也无,倒是带回不少战利品。”太子的语气颇有些不屑。
昭瑞挠了下头,发觉自己好像不该提这件事。
“走,我们下去。”太子对两个弟弟招呼。
刚进入猎场,昭灵就从一众劳作的奴隶中,认出那个佩戴蛇形项坠的少年。
他正与同伴协力扛起一根木头,木头沉重,压弯他同伴的腰,他则挺直腰背,独力支撑。
他的双脚戴着脚镣,行走本就不便,何况还需要负重前行,每走一步,脚镣就发出拖曳的声响。
昭灵这回认出他来,并不是凭靠项坠,直接从眉眼上将他辨认。
“八弟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打猎吧。会先在林子里放火,烧出浓烟,再把野兽从山林里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