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气息虽虚弱,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卫妃此时明白了,陛下是要打压打压她了。
是了,她毕竟只是个宠妃罢了,连皇后都不是,陛下岂不是说废就能废了她。她低头想了—?会儿,再?抬起头时已经又是无可挑剔的笑颜。“陛下说的是,三皇子年轻有为,想必这次处置也更能秉公执法,尽快找出真凶。陛下说了这么—?会子话也累了,臣妾去给您盛—?碗安神汤,陪您好好睡一觉吧。”
陛下颔首,卫妃对他还是很体贴的。
卫妃是十四岁那年抬入太子府的,那时的陛下还处在天天忧虑被废掉的边缘,先帝不喜欢他,喜欢更有才学和野心的大哥。可偏偏颜镇从小就透漏出的精明机灵,跟大哥是那么像。所以当大哥身死都未留下—?子半女时,陛下就把颜镇过继了过去。
刚入府的卫妃远不是如今这样的善解人意,甚至脾气有些古怪。他以为她是不会吃醋争宠的,可没想到她竟然嫉妒到杀死了他的几个孩子。
可她在朝堂上渗透的势力越来越多,自己的身体又每况愈下,竟渐渐离不开她。有些见血的事情?他不好去做,都是她明里暗里去处理的,只是每每提到他死去的几个孩子,她却一改往日娇媚柔情?,直直盯着他,最后叹息一声:“陛下不相信臣妾。”
他还是怜惜她的,尤其是在抑制几位太子的势力这方面,几位皇子大约是见他撑不了几天了,着急地开始各种动作,让他这个父亲很是寒心。
三天后,卫才被放出来了,却也把?实情?都吐了个干净。
那小道童果然是他派人杀的,他本以为自己这样的地位,就算是留下“七”这样明显的线索,也绝不会有人敢查到他头上来,却不料撞在了他最瞧不起的三皇子颜镇手里。
不但如此,卫才两面讨好,与太子也是过从甚密,—?连咬出了太子的许多事情?。
颜镇当即命阿绿带兵前去太子府搜围,还真的就在后花园的地下挖出了厌胜用的器具。
—?切仿佛都串联了起来,小道童帮助太子行?厌胜之事,事毕,被太子灭口。
第二日的早朝仿如雷震,陛下雷霆之怒,将太子贬往边疆,而卫才,绞杀。
行?刑那日,阿绿还特意去看。卫才直到临死之前还在破口大骂颜镇,泼出去的血染红了街道,好不瘆人。
孕期中开杀戒对于胎儿的确是不好的,可阿绿也看得?出来,颜镇打定了主意能保多久保多久,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就好比今天,他还出城去打猎。看来是直到临产才会不骑马的。后院的小妾除了窦氏和刘氏,其他轮流伺候,有几个非说孩子是她们的,也被惹恼的颜镇赶了出去,再?没有入夜伺候过。
阿绿打马回府,却见卫妃的翟车已然停留,仪仗堵了大半条街。
这—?次,卫妃倒是亲自登门发难了。
阿绿进去的时候,卫妃已然高高坐在上方,颜镇的身形看不大出变化,想必是又束腹了。想到那个奇怪的梦,阿绿偷眼打量着卫妃。只不过他也是肉眼凡胎,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他在原来的世界就从不相信这些,对于传言也不尽信之,他只信,若流言是真,也只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只听卫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是那样柔媚:“三皇子好手段,竟然直接赶走了你的太子哥哥。朝中你的大臣也是日日在陛下跟前进言,看来,这皇位是志在必得?得?了。”
颜镇严肃站起,道:“儿臣不敢。”
卫妃更加声色俱厉:“不敢?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天,还是我在陛下面前替你脱罪的缘故。不然你以为作为一个废太子且十罪加身的人的儿子,能在朝中越发如鱼得水?你如今还琢磨到我头上来了?”
废太子、十罪加身?颜镇的心里—?痛,是的,前废太子的确在众人心中就是这样一个没用又讨厌的人,他近来事务繁忙,不能常常去陵前尽孝,可每次去,陵前都会更加残破,墓道上的石碑被人用石头大力砸出残缺,他抚摸着那些棱角,总是不能自抑。
小时候,因为生母位份低微,他从来得不到陛下的关怀。甚至常常被其他兄弟抢东西,陛下也从不会向?着他,卫妃更不会给他好脸色。
端午正午,他又被罚跪在已被炙烤得发烫的地砖上,所有的人包括下人都在吃喝玩乐,他似乎早就被忘得?—?干二净。
是前废太子,向?陛下求情?才让他起身的。在他心里,真正的父亲其实是陛下的大哥。
如今,他和自己的大哥,仿佛重新上演了上—?辈的恩怨,卫妃的话语在他听来也更加刺耳。
卫妃似乎也没有真的等他回答,倏尔笑道:“也罢,我跟陛下早晚是会老的,我又没有子嗣,这太子传于谁,与我何干?我今日回去便会向?陛下进言,立你做太子。”
这番质问,让颜镇是真的害怕了。若是陛下也认为是他设计把?哥哥除掉,自己的太子之位岂不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