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走得极晚。
此时已至二月,算是春日,却春寒料峭,空气里夹杂的冷风如针一般刺骨。莫说?出门了,就是迎面吹风都是难受的。
但?赴考的考生们都已候在贡院门外,等着卯时入场。
会试十分辛苦,一共三场。每场考三日,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考试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满打满算要从二月初八考到二月十八,统共十日,考生们都得待在小小的一间号舍之?中。
这样的紧张环境对于不少考生亦是一项难题。加上本就还未回?暖,号舍又不会生火,在过往的会试之?中,甚至还有考生因为身子扛不住而口吐白沫被抬出贡院。
一般来说?,会试参考者几千人,最终能录取之?人十不足一。不少人终身只?能止步于举人。
好?在举人已经有了为官资格,这也是不少举人放弃再考会试的原因之?一。
梁乐对这考试十分上心,几乎每一处细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想为李轲准备些被褥食物?带去,只?是这考试太过严格,考生们只?能着单衣、单裤、单鞋,仅能携带书具、灯具。
虽然里面会有薄被,但?这样苛刻的要求也是考生们扛不住严寒的因由。
她?在打听会试的时候,知晓共有两位主考官,被称为“总裁”,闹得她?笑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也不知道如何与李轲解释自己为何发笑。
除去这两位主考官,还有八位同考官,不足一一而提。
更?深露重,虽说?快到卯时,但?天色暗得一丝光亮也无,唯有众人手中拎着的灯笼能借几分光罢了。
梁乐整张脸缩在蓬松的狐裘之?中,只?露出一片小小的白色肌肤来,五官几乎看不分明。她?站在李轲身侧,仔细叮嘱。
伴着她?的声音,呼出的热气在空中起了一片轻薄的雾来,逐渐消散。
她?鼓励道:“李轲哥哥,你肯定?没问题的!”
虽然李轲也许并不需要她?的鼓劲,但?考试的仪式感于她?而言还是十分重要的,这也是她?天都未亮却硬要起来送考的原因。
身边零散站着不少考生,有老有少,都在这场名?为“进士”的大门外候着,想要早日进去占得一席之?位。梁乐环顾一眼,凑到李轲耳边小声说?道:“你看,他们都没人来送,你已经打败很多人啦!”
这些考生大多是外地学子,孤身一人赴京,能有三两好?友一同赶考便算是幸运,何谈其?他。
只?是梁乐这话多少有些扎人心,她?这般说?也只?是为了让李轲心情好?一些去赴考,并非为了激起众怒,这才只?是悄声对李轲说?。
李轲此时穿着不算十分厚重的雪白棉袍,里头是单衣单裤,进场时便会将外衣拖下?,交给梁乐,让她?带回?去。
梁乐并非独自前来。天色这般暗,她?娘亲担心得很,就连李轲一开始也不许她?来。还是这两人拗不过梁乐的撒娇,这才不得不同意让她?跟着一起来,只?是要求必须带上几位护卫。
凑了近,她?雪白的小脸便从兜帽之?中露出来,满眼都是眼前的少年。
李轲抬手将她?微微掉到发际的帽沿拉过来,不让寒风冻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能有阿乐伴我,我自无惧。”
“我开玩笑的啦,李轲哥哥你不要有压力,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梁乐认真道。
……
更?声起,贡院的大门缓缓拉开。
考生们自觉排好?长队,等待着搜身。
天还未亮,黑色的帘幕盖在头顶,只?有手上的灯笼烫穿了夜幕,星星点点照亮考生们的前路。
凛冽的风绕过他们穿行,梁乐上前一步,拽住正往前去的李轲,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她?穿得太厚,整个人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几乎成了一个小雪球贴在李轲身上。
软糯的声音响起:“你会不会想我呀?”
他们表明心迹后,这还是头一回?分开十多日,梁乐往常并不觉得,此刻才有些难舍难分起来,依依不舍地问道。
李轲环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我会时刻挂念着你。”
但?他怀里的小雪球摇了摇脑袋:“还是别?啦,你认真考试,考完的那日我来接你。”
她?抬起亮晶晶的双眸,灯火被她?映在眼中,忽闪忽烁,像是无法被捕捉的萤火虫,藏在她?浓密的眼睫中发光。
几缕不大听话的发丝被风扬起,飘到了少年的脸边,一路燃起细密的摩擦感。李轲缓缓低下?头,薄而锋利的唇落在灵动的眼眸上,一触即分,快得仿佛蜻蜓点水。
温热的触感出现在眼眸上,梁乐在他接近时就已闭上了眼,直到熟悉的气息与自己拉开距离才分来。
“失礼了。”清润的声音后一步响起,里面的故作镇定?让梁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注意到李轲脸上淡淡的红色,约莫是对自己方才的行径有些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