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众人都到了学堂中。
龚夫子已经站在台上,令学子们坐好,等候他将考卷发下。
入学试毕竟不是科举考试,他们也没有特别的考场,直接在平日里上?课的学堂内考试。
学堂的桌子都是两人一张,也?并无更多的空间能摆下多余的。他们进来时用抽签的法?子确定了各自的考试座位,次序被打乱,李轲与梁乐并未抽到一起。
考前的梁乐还?有些紧张,但此刻到了学堂,她反而放松了下来。甚至未与李轲抽到一处也?不甚在意:“就算我们坐一起,我也?不能抄你的答案呀!”
一旁的潘仁还?带了本《九章算术》。上?午考的帖经对他来说毫无难度,有这时间不如多学学下午要?考的数算。只是这本书还?未拿进学堂,便被龚夫子缴了:“所有书都不能带进学堂,考完了再?来找我拿。”
潘仁只好一脸心痛地松开了捏着书的手,仿佛被龚夫子拿去的不是书,而是他的心头肉。
钟声响起,时辰已到,龚夫子开始发放考卷。
梁乐坐的靠前,第一个发的便是她。她双手接过,先看了眼上头的句子,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几乎都能背出来,才放心地在纸面顶部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写得流畅,偶有记不清楚的句子便直接跳过。有些题并非仅仅填上缺失的句子便可,还?会“略问大义”,好在她背的时候是比对着释义的,只要是认真记过的,基本都能答上?。
写了几句,她便全身投入进去,身边学子的动静都听不见了,一心只有眼前这张考卷。
她答得专注,将记得清楚的题都写完之后,剩下的便都是做不出的了。
前几日她了解过,这入学试究竟如何判断是否通过。潘仁说“帖经”与“数算”两场只要答对半数便算是通过了,“八股文”却需要?依据夫子们的评价。夫子们将文章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前三等都为合格,唯有丁等会被夫子们挑出来。
若是有学子这三项考试中任意一项未通过,便需要?在休沐日里寻夫子单独授课,务必将不足之处补上。
梁乐答完会的题,便将笔搁下,稍微数了一下自己能对多少。
一共是一百句,她答出来的已经有了六十七题,即便里头还有那么一两句记得模糊的,通过帖经这场考试也?是有把握的。
计算清楚了,她揉了揉悬久了有些酸痛的手腕,再?次将毛笔拿起,将自己不甚确定的题也?写上?。
模糊的题答完,就只剩下完全记不住的题了。
——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_______,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
这是《礼记》里头的句子,正是《礼运》那章。她甚至觉得自己知晓这句话究竟在书里的哪一页,但是就是无法?想起来缺失的这句话是什么?。
她的小脸皱起,苦苦思索。
礼……什么?来着?
这卷子都已然被她答得七七八八,李轲自然早已答完。他坐在偏后的位置,与梁乐不在一边,只消微微抬眸便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甚至能隐隐看见她面上的难色。
他扫了眼面前的题,略一猜测便知晓是哪道将她难住。
——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
这道题在他面前的卷上亦是空白,他并未填上?答案。
若是粗粗看去,便能发现梁乐所空着的题他都未写,仿佛两人有何感?应一般。
这几日,梁乐背书之时他都在,对方究竟会什么?,不会什么?,可以说,他比夫子还?清楚。入学试后他们便会被重新分班,他若是全部答对,只怕是与梁乐的最终名次有些出入。
他说过,他们会在一处,自然不能因为这事而分开。
斜前方的人似是在回忆之中搜寻到了遗失的片段,拼拼凑凑将空着的题填上了些,即使她心中知晓这些都是她自己胡诌出来的。
希望夫子看到她的试卷不会生气吧!
这场考试过得飞快,对于这些学子来说,帖经几乎是从小便会的题,不需思?考便能答出。龚夫子甚至允许他们答完题便将考卷交了,可以提前离开学堂。
最后剩下六句,梁乐着实是记不起来,只好随意填填,力求不留空题,便将之交了。
她怕龚夫子瞧着她的答案吹胡子瞪眼,卷子一拿到夫子面前,便一溜烟跑出来学堂,临走前还?记得回头望李轲一眼,看看他如何了。
李轲本就是在等她,见她离开,便也起身将自己的考卷交了。
他们辰时便开始考试,这会才过了一个时辰。除了他们,其余学子都还在上着课,书院里安静极了,除了偶尔能听见的念书声,旁的声音皆听不见。
天色亮得很,梁乐站在学堂外的小径上?等着李轲。她出来时那一眼正巧与李轲的视线对上?,对后者盲目的信心告诉她,李轲一定已经写完了。
于是她只要在这儿等着他交卷便是。
不出所料,不过一会,少年便从学堂中走出来。
小径的两侧是幽幽草木,过了盛夏,叶片已然由绿转黄,变得有些憔悴。
只是他走在这黄绿相间的路上,却有一股清风翠竹之感?,似是夏日尚未过去,他正迎面而来。
“李轲哥哥!”梁乐朝他挥手,这儿没有外人,她不再?注意对这人的称呼。
她向着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缩短彼此的距离,问道:“你写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