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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晋江文学城首发(1 / 2)


白阳书院,多艰堂。

十二位学?子已然坐于堂中。

他们的座椅被摆至房间两侧,面对面而坐,身前并无案桌。

龚夫子与另一位夫子坐于上方。

梁乐辨认出来这位陌生的夫子便是是那日入学?时,在书院石匾下?偶遇的那位。没想到他会与龚夫子一同来此处听他们辩论。

看?龚夫子与他交谈的模样,倒是十分熟稔,向来是相识许久了。

这男子手边还摆着一壶酒,今日衣着宽大,像是位隐士,久居深山之中,今日难得被请出山来一辨正反。

梁乐这方一共六人,邵睿才那边本有十人左右,但龚夫子许是觉得如此以多对少,有失公?允,便只许了他们也择六人前来论战。

见人已到齐,龚夫子放下?手中茶杯,示意可以开?始了。

邵睿才第一个?站起身来。他右手拿着一卷书,仿佛是看?完书便匆忙过来一般。朝着两位夫子行礼后,自信满满地走至堂中,便开?口道:“今日诸位聚于此,是为?阮卓而来。圣人有言,‘不?知礼,无以立也’。礼制之重?,稚子尚知。然阮卓空读诗书数十载,空负秀才功名,却不?知礼。他于入学?日后来到书院,错过入学?礼,此行为?不?守礼节。不?守礼节,何以立身?不?能立身,如何能允其入学??是以学?子以为?,书院不?当允阮卓入学?。”

入学?礼即拜师礼。“天地君亲师”,在书院之中,夫子便是最需敬重?之人。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拜师礼算是这些?新来书院的学?子们必经之事,必行之举。

阮卓错过此事,的确不?合礼制,算是一大错处。

但梁乐他们对此早有预料。

潘仁双眼下?带着一抹青色,显然是一夜没睡好。这几日阮卓与他同住,两人又都不?是难相处之人,自然亲近起来。对着今日这场关乎自己友人的论战,潘仁也是十分上心,昨夜众人回房后仍在点灯苦读,修改措辞,力争让阮卓留下?来。

他撑着木椅把手站起来,同样向着上座两位夫子行礼,继而看?向邵睿才。他虽体型胖了些?,但身量不?低,平日里不?觉得,此时与邵睿才站在一处,梁乐才发现两人竟差不?多高。

“邵学?子此言差矣。我?等入书院,行入学?礼,所求为?何?”潘仁朝他发问,不?等他回答,自己答道,“是为?尊师重?道,为?传承孔孟之言。”

他顿了顿,走到阮卓座位边:“孟夫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阮学?子虽并未参与入学?礼,但他却谨守圣人之言,愿为?一稚子而驻足入学?之行,这如何不?是‘尊师重?道’?先存仁,后存礼;先爱人,后敬人。阮学?子心有仁爱,心中有师,何顾虚礼?再者,阮学?子相助幼童,此事便是他带给?书院的入学?礼。”

见邵睿才右手微抬,似是要辩驳,潘仁抢白道:“以学?生之见,邵学?子只顾礼节,却不?在意稚子性?命,罔顾圣人之言,又当如何?尔等虽行拜师礼,将孔孟之言挂于嘴边,却从?未践行。岂非可笑?”

这话说得厉害。邵睿才抬出“礼”,说阮卓罔顾礼制,不?能入学?。潘仁便举起“仁”,说其虽未行礼,却胸有仁爱,比之他们这些?虽遵循礼制,却不?懂仁心的学?子出彩得多。若是前者继续以此纠缠,只怕是要被扣上“不?仁”的帽子。

邵睿才脸色发黑,显然是没料到潘仁会如此说。入学?礼自古便十分重?要,尊师重?道烙印在每一位学?子心间。今日却被指出这是“虚礼”,甚至将阮卓在路上救个?孩子的事说成是另一种“入学?礼”,如此强词夺理,引人发笑!

只是——他竟无从?辩驳。

这情况被众人收入眼中,桓东身边的徐冰站起身,想要替上邵睿才。他身材不?算高挑,走起路来甚至有些?摇晃。站定在邵睿才身边后,他接上潘仁的话,转了话锋道:“圣人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入学?时间乃是发放名帖之时便以约定成文,阮卓为?他事而迟来,便是不?守信用。‘人无信不?立’,阮卓失约在先,书院如何能接受这般学?子?”

他所言不?假,名帖之上却有入学?时日,亦是注明若是错过这两日,便需来年方能前来求学?。在这事上多说亦是无用,梁乐心知若是真与对方聊起“信”来,才是落进他们圈套。

“徐学?子只知‘信’,却不?知‘义?’。‘义?’乃事之‘宜’,阮学?子路遇不?平,救稚童而行义?举,此为?君子。若是阮学?子因一己之私,为?求学?而弃孩童于不?顾,此为?‘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莫非徐学?子更愿行小?人之举,而不?愿做一个?心怀大义?的君子?”

梁乐口若悬河,将自己这几日准备的功课一股脑说出来:“君子汲引良善而助他人,小?人却唯恐天下?不?乱,心怀歹意。君子好成人之美。阮学?子此番艰难,求学?之心可见一斑。徐学?子以为?,该行君子之举,抑或小?人之行?”

她的眼睛本就偏圆,这会面无笑意,直直盯着徐冰的脸,脸上满是严肃,看?得后者竟被这股气势骇住,一时说不?上话来。

徐冰面露难色。

君子成人之美。这话说出来,仿佛他若是仍阻止阮卓入学?就是小?人一般。

堂上局势瞬息万变,见自己一派的人被对面说得哑口无言,桓东眯起双眼,打量了对面坐着的几人。他倒是没想到,这些?人还能辩上几句,起初只打算来随便说说,看?样子是不?行了。得拿出些?真本事来。

他身边另一名学?子不?等桓东发话,急道:“阮卓此人不?守礼制,不?讲诚信,如何配进我?白阳书院求学??你等真是空口白牙,胡言乱语!”

梁乐正欲反驳,却有一道声音从?她身边传来。与在场几人的言辞激动,饱含真情不?同,他的音调平静而透着冷漠,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孔夫子有‘三德’,为?‘仁、义?、礼’;孟夫子添一‘智’,乃为?‘四端’;董夫子补一‘信’,并为?‘五常’,是以有了‘仁义?礼智信’。”李轲神色淡淡,说起话来也不?如这些?人一般急迫。一边说着,一边站在了梁乐身边。

他并未参与过他们这几日的讨论,因此梁乐并不?对李轲能帮忙抱有什么希望。尤其是昨夜……

在那尴尬而又暧昧的情形之后,她今日一直避着李轲,甚至并未与这人说上话,即使后者亦步亦趋跟着她。

对李轲突然的出言相助,梁乐有些?惊讶,甚至忘记自己还在躲着他,眸光落在了对方脸上,来不?及收回。

李轲自然知晓昨日的突兀,并不?逼着梁乐,只是方才听到对面这人说她“满口胡言”,对她大声喊叫,令他十分不?满。冷眼扫了那人一眼,他继续道:“五常之中,‘仁’为?首位,‘义?’次之。阮学?子心有‘仁义?’,诸位心中却只有‘礼信’不?成?尔等不?愿阮学?子入学?,是要为?‘礼信’而弃‘仁义?’?”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方才出言的学?子也不?敢再出声。他们考的是科举,念的是四书五经,孔孟之言便是至高真理。仁义?礼智信,仁为?大。这群人若是咬死了阮卓此行出于“仁义?”,他们确实无法再在这上头做文章。

台上的两位夫子听到这样的论述,亦是忍不?住看?了李轲一眼。龚夫子点点头,目露欣赏,对梁乐几人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

见自己这边的人都不?顶用,桓东不?得不?走至场中。

他自诩潇洒,手中握着柄折扇,倒是比邵睿才拿着的那卷书像样一些?。

“诸位仁爱之心,在下?已然领会。奈何书院有书院的规矩,阮学?子晚于入学?日到达书院,依照院规,须得来年方可入学?。若是今日因着阮学?子的私行而破了院规,来日可会因更多学?子的私行而破例?长此以往,书院规矩又将被置于何地,院规岂非形同虚设?”

他话说得漂亮,先是肯定了阮卓的仁义?之举,却又提出书院的规矩,将书院与其个?人分隔开?来,不?再混作?一谈。

“在下?亦知,阮学?子是有苦衷,可院规如此,‘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先例若出,只怕后患无穷啊!”

这样的话语一出来,梁乐心中的石头便被放下?。

终于来了。

他们彻夜思索,就是等着他这番话。

张易走到桓东面前,虚心求教:“桓学?子,我?等前来书院求学?,所为?为?何?”

桓东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了皱眉头,想起来来书院的第一堂课,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自然是为?了饱读圣贤之书,来日为?官后,为?国为?民。”

赵良亦是走上前来,接过话:“既然如此,院规又是为?何而定?”

“……自然是为?了约束我?等。”桓东越发不?明白这群人的目的,每一句回答都要深思熟虑才敢说出。

“正是!”桓东话音刚落,梁乐便击掌赞叹,“没想到桓学?子竟与我?等所思所想如出一辙。依桓学?子所言,书院这些?规矩便是为?了促使我?等成为?国之栋梁,心有苍生,胸怀百姓,可对?”

桓东在心中将这问话默念两边,迟疑着点点头。

见他赞同,梁乐迅速继续道:“若是如此,阮学?子于日前并未受到院规约束,便以将援助天下?苍生为?己任,救苦救难,这岂不?是更需嘉奖?”

“这……”桓东被她说得有些?发晕,怎么到了她这,阮卓帮个?孩子找爹娘的事就是援助天下?苍生,还救苦救难?

他急着反驳:“阮学?子救了位孩童不?假,只是——”

这话并未说完,他便注意到梁乐看?向他的眼里写着“孩童便不?算苍生了吗”?

这句话问出来,只会让梁乐他们有更多的辩驳之处。

这件事本就不?应着眼于“孩童”还是“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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