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梁乐将自己请人画好的图纸放在李轲面前。
她是真心想为这次水患出点力,回去想了一夜,忽然想到曾经在书上看过一个名为“脚踏水车”的物件。这东西结构精巧,却是纯木质结构,中部似一个圆筒一般,长约五米,通身封闭,仅留前后两个开口,通过木制齿轮与小木块连接起来。
这水车入口通向河流之中,开口处则是制作好的一排排脚踏板。利用杠杆原理与浮力,只需一些人在出口那头踩踏板,便能将河流里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提出来,起到排水作用。
里面的各种原理梁乐自然也没法解释得太过清楚,只将图纸上的几点细节与关窍之处说明了。
“李轲哥哥,这对你们治水可有什么帮助?”
李轲看了几眼,问道:“这与戽斗有几分相似。”
“戽斗?”梁乐没听过这东西,李轲提笔便画了出来。
戽斗用竹篾或木头制成,中部似斗,两边有绳,轻便耐用,只需要靠人力操作?便可,确实与脚踏水车差不太多,只是结构上粗糙一些,蓄水量也不足够。
“往日农户们便是用戽斗取水灌溉农田。”李轲解释道,“若按你所说,确有防堤内积水之效。”
梁乐脸上露出笑容:“有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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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众多学子围坐一堂,赵学政坐在首座,正向他们交代着后面的安排。
“……沙因潮至,数年复塞……新导之河,必设诸闸,常时扃之,以御来潮,沙不能塞也……今疏导者不唯使东南入于松江,又使西北入于扬子之于海也。”赵学政将手中的那篇文章放下,“这便是李轲所呈的治水之策,本官阅完诸位所呈文章之后,认为此篇所拟对策最佳,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那日李轲将梁乐送回家中,听了她一席称得上“劝诫”的话,后又在客栈中得了梁乐所制的图纸,干脆将自己先?前所想的对策划去,重新拟了一篇关乎水利农田之作?,便是赵学政方才所念。
天一湖东南边流入淞江与西北边流入长江的通道必须疏通,唯有宣泄通道畅达,才?能将长年累月所积的沙石堵塞疏导开来。
他甚至提出“以工代赈”,让流民们兴修圩堤,疏通田间水道,在不破环农田的情况下引导湖水灌溉庄稼,以御旱涝灾害。
能被召来的学子都已过府试,且多少在考生之中有些名气,自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听完李轲所写的对策,便知晓自己的那份不如他,当下便拱手称赞李轲“英雄出少年”,“心中有百姓”云云。
赵学政此番叫他们前来,自然也不是只为了读一遍李轲的文章,而是告诉他们,朝廷已经下旨,赈灾的银钱与粮食不日便到。只是朝中人手不足,此番治理水患只安排了位钦差前来,因此他希望诸位学子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治理水患,学生等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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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共十名学子,被赵学政安排去了几个不同?的县里。
李轲作?为对策的提出者,被分去了东南边水患最为严重的兴县。
梁乐得知之后,本要打包了行李一同?跟去,但李轲知晓水患严重之处十分危险,担心她跟过去会出什么事,没法照看住,以钦差带队的理由拒绝了梁乐。
她并非考生学子,本也不在赵学政安排的名单之中,若是李轲愿意带上她还好,李轲依然拒绝,她也确实无法跟去,只好独自留在吴郡折腾施粥济灾之事。
但李轲去兴县不过三日,她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之后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在家中考虑了半日,她还是决定自己安排马车去兴县一趟,若是没事,自己再原路返回便是,不会被李轲发现。
去兴县的路越走水越深,到了后头,马车都没法往前了,梁乐只好下车,带着几个随从一脚深一脚浅往里走。
兴县其实更像是一片大的村庄,她问了几个看模样像是被派来治灾,正在安抚一旁百姓的侍卫,得知了李轲等人所在地。
李轲正跟着那位钦差一起在农田附近——也就是堤坝破损之处。
她心跳忽然飞快,仿佛有什么事在催促着她,让她不要慢下来,不要晚一步。
积水太深,她的裤腿沾满了水,湿湿重重,几乎抬不起来。
不远处已经能听见交谈的声音,她猜测那便是李轲一行人。急切的、不知由来的不安令她无法一步一步慢慢拖着沉重的裤管向前走。
梁乐弯下腰来,将落在水中的裤腿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但只是一瞬,她的腿再次伸进了满是浑浊发黄的积水之中,阻挡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这样一来,走路确实轻松许多,她加快脚步,往人群处走去。
她的视线四处游移,终于看见了一身布衣站在断坝旁的李轲。他的手指着一旁的农田,面前围了一圈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那圈人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别处,只留下李轲一人在原地观察汹涌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