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追着的人身高腿长,这么一会已经走了老远,她跑了好半天才快赶上了。
只是好容易距离近了些,她这不争气的身体又开始闹别扭,心跳得飞快,对从未锻炼过的她突然剧烈奔跑发出了抗议。
她的身形晃了一下,右手撑住了一旁小贩的木桌才稳住了身子。
急促的喘息声充斥着她的耳膜,眼前浮现了不少黑点,遮挡住了望向前方的视线。
这么一停下,那被抛在脑后的想法才统统冲上脑海,理智渐渐回笼。
他不想见我。
我何必追来。
追上之后,又能说些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没来送我。
为什么没回我的信件。
但这一切,何须问呢?
要听到他亲口承认是不想与自己交好了吗?
就像方才那样……
不过是……
自取其辱。
汗水从额角滑落下来,流过脸颊,滴在地面。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
“公子,您可是看上了什么?”
梁乐这会才意识到自己还撑着别人的木桌,怕是耽误了小贩生意,忙抬头道:“抱歉,把你摊上的都给我……”包起来吧。
后半句话卡在喉间,她没法再说下去。
这小贩并非问她,而是在问她身前站着的这个少年。
方才追赶了一条街的疲惫与难堪再次于心间翻涌,她鼻尖发酸,顾不上倾诉一箩筐的想法,埋怨道:“你怎么不走了?”
李轲本不想再见她,但转身之际看到她低着头撑在一边,身体颤抖。
失去重要之人的不安与惶恐瞬间侵占了他,等到回过神来,他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这里。
面前的人脸色惨白,鬓角微湿,嘴唇甚至有些发抖。
他想,即便是出于五年前的同窗之谊,他也得关怀一句:“你怎么了?”
“我……”梁乐想说她身体一直不好,禁不起这样折腾,但话到嘴边,却不想服输,“跑得急了些罢了,李兄若有事便先走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追上来想与这人说话,可现在人回来了,自己又要让他走。
一旁的小贩还看着二人,不知这两位客人是要买还是不准备买了,被耽误这一会,神色也有些不好。
梁乐注意到了,拿出锭银子放在桌上:“耽误你做生意了,抱歉。”
说完,她看了仍站在面前的李轲一眼,想要离开,却又迈不动步子。
僵持之下,李轲终于开口:“梁少爷还是一如既往,拿银子砸人。”
他尾调上扬,音量轻微,梁乐若不是一直注意着,几乎要错过。
她想起自己刚一穿来的时候,原主刚好把李轲家的摊子砸了,自己也是拿了银子就要赔。
熙熙攘攘的大街,嘈杂喧嚣的吵闹,就连她支撑着身体的手都这么相似。
画面重合,她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昨夕了。
嘴唇啜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李轲哥哥……李兄……”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身体仿佛已经脱离了控制,她看着眼前的少年。
直到一个钱袋出现在她的面前。
钱袋是灰色粗布缝制的,她从未用过这样的布料,但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她在素娘病时送去的那个。
犹如四月间洒落而下的凉水,所有奔腾在心间脑海的汹涌情绪一瞬间平复下来。她听到少年冷冽的音色:“李某不食嗟来之食,梁少爷的银子,还请收好。”
她的右手抬起,指尖微微回勾,不想接过这个钱袋。垂下的眼睑缓缓抬起,注视着面前这个已然洞悉一切的少年,她心知没有否认的必要:“你如何知晓这是我给的?”
“里面都是碎银,但新旧程度无差,色泽相近,不会是我娘亲多年攒下的。”李轲声音淡淡,回答的话也说得拒人千里之外一般,令人不知如何接上。
原来如此。她那时穿来也不算久,对这些古代的银钱能有多熟悉,每日只要懂得怎么花就行,哪里会在意色泽新旧。
但素姨分明知晓,她若是愿意,亦是有机会去钱庄兑换的。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当时身体不适,还是想要孩子承她的一份情呢?
梁乐最终还是接过了这钱袋,她知道,以李轲的自尊是无论如何都会让她收回来这些银钱的。
她试图寒暄两句,绞尽脑汁也只能问出来一句:“素姨还好吗?”
少年面色不变,眸中却闪过伤痛。
梁乐一直盯着他,自然注意到了。她心中“咯噔”一下,原著里男主娘亲虽然身体不好,但始终康健。但李轲这副模样,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心知失言,她不敢再说下去,却听到少年回答了她:“五年前,便失恃了。”
素娘怎么会……
五年前,不恰是她离开的那年?
素娘当初带她是极好的,出于关心,她也忍不住问道:“是在……”我走之后吗?
李轲看出她想问什么,直接道:“你离开当日。”
梁乐没想到会是这样,所以他那日并没来送行,所以他并不是不想见自己了。
可是……
她心绪起伏,攥着钱袋的指节发白,她想问问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身前的少年看了她一眼,右手无意识地捏住腰前挂着的那块玉玦,郑重而又斩断过往一般地对她说道:
“梁少爷,就此别过吧。”
轻柔的风拂过,只留一片青色衣角在她眼前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