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了一半,身旁的徐妈妈忽地咦了一声,程柔嘉闻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穿了件深蓝色锦缎袍子的薛靖谦骑了匹枣红色骏马,停在她们那辆青帷马车旁,神色淡漠得?近乎冷峻。
她很是意外:“……世子爷?”
目光驻留在门口那书生身上的男子垂眸看她,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侍卫,大步向程柔嘉二人走来。
见他似乎有些不虞,程柔嘉一动也没敢动,呆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影在眼前放大,在她面前停下。
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程昱之自然看到了这一幕,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人的身份,抿了抿嘴,低头一揖。
薛靖谦微微颔首,便算是还?了礼。
“世子,你……”回?过神来的程柔嘉正想开口问?他此刻为何会?在此,下一瞬却突然被?一把?抱起。她小小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入眼处男子紧绷的下颌便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她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地上有泥泞。”
这是在同她解释吗?
她看了一眼脚下绣着莲子米大小珍珠的金丝绣鞋,似乎明白?了。方才来的时候马车是直接停在了石阶前的,后来兴许是为了掉头方便,又转到了那边的墙角处停下。
但,他不是更爱干净吗?
又似乎不太明白?。
而?且,这可是在外面,他方才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来牵她的手,还?这样抱着她……程柔嘉眨了眨眼,开始怀疑学?过的士族礼教都是一场梦。
可看见一旁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下人们,她倏地红了脸,将脸埋入他怀中,轻推着他,小声提醒:“世子,这是在外面……”
“别?乱动,小心摔下来。”
语毕,还?佯装体力不支似的虚松开了一只手。
程柔嘉吓了一跳,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再也不去管什么礼教不礼教的。
腰身下一瞬却被?箍得?更紧。
程昱之望着那对?亲昵无间?的身影渐渐远去,只觉唇齿间?的苦涩更添了几分。
半晌,才摇了摇头,进了大门。
这薛世子肯纡尊降贵亲到此处来接柔儿,可见真心比他想象得?要多。若二人真能?这般恩爱下去,也是一桩好事,若是不能?,他自会?将她重新带回?义父义母身边,不让旁人再染指。
眼下迫在眉睫的会?试,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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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仍是热闹喧阗,青帷马车驶过热闹的东市,向着中心皇城而?去。
相比于外面的锣鼓喧天,马车内显得?有些寂静。
明明已经?上了马车,这人却依旧搂着她的腰,双目轻阖地靠在杏黄色大迎枕上,似是累极了,好不容易寻了机会?闭目养神似的,半点不像平日里走到哪儿都正襟危坐身姿挺拔的薛靖谦。
“世子爷可是朝堂上有什么烦心的事?”她不免微微蹙起眉,低声轻语询问?。
薛靖谦轻微勾唇,睁开眼便见到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像只娇弱的小兔子在担心凶狠的狼可能?会?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偏偏神情是十足十的认真,让他到了嘴边的质疑硬生生哽在了那里。
她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他怎么能?去怀疑她?
轻叹了口气,将人温柔地捞到怀里,慢条斯理地用手指轻轻梳着她的青丝:“无事,不过是想你了,等?不及你回?府,便亲自来接你了。”
程柔嘉背对?着他被?环抱住,闻言愣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从不说这些直白?的情话的……
“今日和明欣县主她们出去玩,可还?开心?”
细细地问?她今日的见闻趣事,小姑娘便从马车垫子下翻找出来装着点翠头面的大红描金匣子,笑眯眯地说是用了母亲给的私房钱买下的;又说起和明欣县主很投缘,觉得?她煞是可爱,仿若哪里见过一般;说吃到了家里厨娘做的余杭菜,但吃惯了京城菜,倒觉得?余杭菜有些不够味道了……
有些孩子气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偏偏他还?不觉得?生厌,若换做丹如那个小丫头,早被?他赶下马车了。
他从不知?道,原来倾听别?人说话,也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大袖向下落了毫厘,目光不免落在她如雪皓腕上戴着的一对?掐丝珐琅百蝶镂空金镯上,到底还?是有些吃味,忍不住轻握着她的手腕摩挲了几下,状似无意地开口:“这镯子哪里来的?我不记得?我送过你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程柔嘉一怔,看了看珐琅镯子,低头失笑:“确实?不值钱,是义兄从余杭的街上买的小玩意儿,也就戴个新奇。”
“义兄?”薛靖谦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是说是你族兄吗?”
“确实?是族兄,不过妾身阿爹当年慧眼识人,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收了他当义子,这些年一直供着他读书。”程柔嘉笑着解释。
不同薛靖谦讲这些的确是故意的——她曾让丫鬟去问?过程昱之要不要到侯府给侯夫人请个安,顺势可以去拜见一下薛靖谦,让他给引荐些科举的能?人指点一二。临时抱佛脚虽然可耻,但多少能?开阔些眼界,准备得?也能?更充分。
但没想到程昱之一口回?绝了。他说承平侯府是武将一脉,贸然和文官频繁来往不是好事,说他先前已拜谒过宋相,眼下不必再花心思在这些身上。
她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薛家是外戚,大皇子又刚立了储君,薛靖谦这时候和文官们来往频繁,不免要被?人质疑结党营私。陛下正春秋鼎盛,可不是能?容忍这些事的。于是便将此事按下不提,只说是族兄,免得?薛靖谦知?道了主动邀他入府。
男子嗯了一声,望向她:“那他从小就住在你们家?和你一起长大?”
她想了想,回?忆道:“也不是。十岁之前,义兄都是在程家村的族学?读书,后来族学?的先生说教不了他了,阿爹就把?他接到了余杭城里,让他进了书院读书。书院规矩严,平日里倒是难得?能?见上一面,也就是逢年过节,大家才聚在一起吃饭……说起来,今日之前,妾身已有大半年没见着义兄了呢。”
听口气,原来阿元与他并不十分相熟。
那便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薛靖谦心情大好,俯身轻咬她的耳垂:“这镯子不好看,戴我前几日送你的那对?玛瑙镯子。”
美人被?亲得?满脸通红,别?开脖颈,一双纤纤玉手柔柔糯糯地去推他:“……玛瑙镯子太贵重了,妾身可不敢戴出去。”
听出了她委委屈屈的言外之意,薛靖谦哑然失笑,将人横抱起来跨坐在身上,覆唇上去:“无妨,既是我送的,就都能?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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