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皇权至上,便是如?谢氏这般想得开的人,亦不能免俗。
皇帝一来,对着女儿那股子侃侃而谈的劲儿登时消退了大半,能够保持面上的镇定,四?平八稳地回话,已经是心理过硬了。
“央央打小就皮,爱使性子,皇上尽管说她,也是她该。她唯一点好,就是皇上如?何说她,她也不会真的生气。”
听?到这话,沈旖坐不住了,转眼看向谢氏,这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她和周肆,怕不是抱错了罢?
“母亲---”
沈旖刚一开口,就被谢氏打断,一眼瞪过去:“女以夫为天,人前,皇上是君,你且敬着。人后,皇上是夫,也得敬着。”
沈旖直接被说得没脾气了,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索性转过身子,不再理会二人。
岳母会说话,周肆心里舒坦了,可?瞧沈旖这样,又担心她气坏了,自己?不舒坦,还把肚子里的娃娃给弄小气了。
周肆走过去,坐到沈旖一侧,问她:“你敷衍朕,把朕的话当耳旁风,朕都不气了,你气个什么?”
“是的,”谢氏在另一侧附和,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碍眼,适时道,“这肚子大了,就是经不住困,央央,你好好同皇上说,可?不能再任性了。”
沈旖轻嗯了声,算是态度软化了。
等谢氏出了屋,门?重?新合上,沈旖这才看向皇帝,要?笑?不笑?:“皇上是宝,人人都爱,妾是路边一棵草,爹不疼,娘不爱。”
这话说得,是有多怨念,怀了个小娃娃,这醋性,愈发大了。
周肆叉了块果肉,递给沈旖,看着她吃,不紧不慢道:“你自己?想想,是朕气你的时候多,还是你气朕的时候多。欺君瞒上,阳奉阴违,敷衍怠慢,朕哪回与你计较过。”
真计较了,她还能安稳坐这,好吃好喝。
沈旖又哪里不清楚,是人就有劣性,她的劣性便是,恃宠而骄。
若皇帝不是真宠,她也娇不起来。
然而这样的话题,沈旖不想讨论太深,与皇帝辩驳是非对错,无疑是自讨苦吃。
更何况,沈旖如?今还有另一桩更好奇的事儿。
吃了几口甜果,沈旖又喂了皇帝一口,然而只是一口,男人就推开了,叫她多吃。
二人并肩半躺在榻上,周肆一手环住沈旖,一手拿书,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也给沈旖讲讲。
沈旖起先还很配合地听?着,不时应和两句,等到男人讲到孟母三迁的典故,沈旖沉默一阵后,忽然道:“听?闻荣国夫人为了躲避前朝的追杀,携年仅三岁的太圣武皇潜入深山,却又机缘巧合,结识了哀崂山上劫富济贫的义匪,且认了令贪官污吏深恶痛绝的黑面首领为义父,那黑面首领,当真是黑面?”
沈旖话里的荣国夫人,是大昭第一任,圣元公?之妻。
没料到沈旖会突然提到自己?的老祖先,周肆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面具遮面而已,其实俊得很。”
沈旖不信:“皇上见过?”
周肆敲她鼻尖:“看朕,你凭良心,世间几人能比。”
沈旖摸摸鼻头:“皇上是皇上啊,山匪怎可?并论。”
然而话一出,沈旖仿佛窥探到了什么,瞠目道:“该不会,该不会---”
看女子呆样,周肆笑?了:“该不会如?何?你以为打江山是打双陆那么简单,没个三头六臂,如?何过关斩将。”
沈旖凌乱无语,圣元公?到底何方神圣,亦或原本就是天神下凡,渡劫而来。为何前朝皇帝是他,农夫是他,山匪还是他?
周肆抬指,帮沈旖拢上微张的小嘴:“不若再告诉你一桩,圣元公?原本不姓周,你口中的荣国夫人才是。”
至于更多,却不能再说了,周肆知道的,也就这些。
到了这一刻,沈旖对圣元公?的仰慕和崇敬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纵观千年来,历朝历代?,不提至高无上的权力者,便是寻常人家,也不可?能让子孙后代?随妻姓,无异于断子绝孙,先祖们保管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见沈旖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周肆道:“别看朕,朕已经在这位子上了,断不可?能。”
“妾也没指望,”沈旖很小的声,随后,轻叹,“皇上祖上根正红苗,国力昌盛,亦是上天的眷顾。”
这话周肆爱听?,他也一直觉得先祖非凡人,而是真真正正从?天而降的神龙,化身人形,造福人间。
另一边,几名妃子坐于和妃宫中,聊这旦夕祸福,世事无常。
惠太妃没了,良妃被禁在行宫,如?嫔那边更是不能提,侥幸不死,怕也是生不如?死的命。
得宠的,位分高的,没一个好下场,反观李充仪,平平无奇,却是平安归了京。
陈嫔夸她命大,李充仪欣然道:“那是我?不惹事,老天爷厚待。”
可?不是,瞧瞧那几个回不来的,哪个不是爱惹事的主。尤其良妃,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平时作践她们也就罢了,到了外头也不改脾气,终归是吃到苦头了。
陈嫔转过头,见和妃静默不语,似在冥思,格外出神,不由唤了两声。
和妃回过神,冲陈嫔笑?笑?:“往常不觉得,历经了这一遭,也是给我?们提个醒,人要?懂分寸,知进退,尤其宫中,即便身居高位,亦要?谦卑,与人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