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回想起第一世嘉禾下葬那日,李询送来的陪葬品,金凤钗、金鬓花、水晶珠、玉圭、金缕衣成堆金器玉器堆满了整间礼堂,他赐给臣子之妻的陪葬品比之宫中妃子下葬还?要奢侈几分。
那时李询只道:沈卿从龙有功,尊夫人?不?幸逝世,理当厚葬。
可普天之下,李询只给了他夫人?这?样的待遇。
大街上喧嚣嘈杂之声拉回沈云亭的思绪,他回望李询,朝李询一笑,口中吐出四?个?字。
李询看着沈云亭的笑容略怔,他多少在那笑里找到些昔日京城第一美人?李蕙的影子,那种?颠倒众生般的绝色。
他从沈云亭口型里读到了四?个?字——
毛头?小儿。
思谦似乎有些看不?起他的意思。
李询张口回了他一句——
谁怕谁。
喧闹的大街上,两人?暗戳戳你来我往。花神游街进行到一半,忽地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地将气氛引燃。
街上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朝花神轿边靠拢。
每年?花神游街进行到一半,“花神”会朝人?群中抛出花球,花球代表着一种?美好祝愿,传闻接到花球之人?,当年?必能得花神庇佑事?事?如意。
若事?农耕必得丰收,若参加科举便能如意高中,若求娶佳人?必得垂青……
据说二十年?前花朝节,接到纯仪皇后花球的那位,不?仅高中榜首还?娶了如花美眷。此人?便是如今人?人?耳熟能详的大儒江太傅。
嘉禾站在花神轿上,手中捧着花球,花球用彩色绸缎编成,中心缠着金丝,颇有些分量。
围在花神轿前的老少男女纷纷朝嘉禾伸出手。嘉禾抬眼望去见沈云亭也渴盼地朝她伸着手,他个?高站在人?群中分外显眼,修长的手指伸在半空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又要做什么?
嘉禾蹙了蹙眉,玉葱般的手往上一抬,在鞭炮声停的那一刻,将花球抛向了沈云亭的相反方?向。
花球从空中落下,人?群朝花球落下的方?向涌动,不?一会儿落下的花球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沈云亭不?顾一切朝花球落下的方?向冲去,冲进争夺花球的人?群中。
李询身体微微向前倾欲有所行动,然身旁带刀的侍卫拦在他身前:“殿下不?可,您乃万金之躯,怎可与?小民争物?再者那处人?多手杂,如若您出了什么岔子,属下担当不?起。”
李询微抿唇,抬眼朝远处身着花神裙柔美似水的人?影望去,良久轻叹一声:“我知晓了。”
黑衣带刀侍卫道:“殿下若想要那花球,属下替您去夺便是。”
“好。”李询应了声,又补了一句道,“记住莫要伤人?,适可而止。”
黑衣带刀侍卫抱拳应声,取下刀交给太子,然后冲入了人?群之中。
人?群中大家你争我夺,花球一再被人?抛至空中,从一个?人?手里落到另一个?人?手里。
一些女子身形瘦小体力不?支率先退了出来,留下的都是些精壮的男子。
人?挤人?互相推搡碰擦在所难免,不?过大家也都点到即止,毕竟花球只是一个?彩头?,没有大伙的日子还?是照样过。
一些人?见花球难抢,也纷纷退下阵来。
余下几人?里属黑衣侍卫和沈云亭两人?最为激进,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显然论体力没有人?会是黑衣侍卫的对手。
花球在人?群中轮转,沈云亭在够到花球的那一瞬将嘉禾的花球死死捂在怀中。
任谁来抢也不?让碰,就?这?么死死地护着,那副拼命的样子好像怀里的不?是花球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黑衣侍卫怔怔地望着沈云亭,忍不?住想骂一句——
做出这?种?跟小孩争糖类似行为的人?竟然是那个?严谨冷漠的少傅大人?。
沈云亭这?副死样子抱着花球谁也抢不?走,大家也只好作罢。
有人?忍不?住骂道:“不?就?是一个?花球吗?又不?是金子,至于?这?么拼命吗?”
至于?,当然至于?啊!这?是他夫人?抛出的花球,他怎么能让给别人?,沈云亭如是想。
嘉禾朝乌发散乱衣衫满是褶皱的沈云亭望去,沈云亭抬眼对她比了个?笑。嘉禾当即别开脸不?再看他。
他未一愣,浓长的眼睫遮住失落的眸。
不?远处,黑衣侍卫为没抢到花球向李询请罪,李询温和抬手对他道了句:“无妨。”
话毕抬眸朝沈云亭看去,轻骂了句:“到底谁像毛头?小子?”
花神游街快结束了,身旁的黑衣带刀侍卫朝李询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周遭围绕着男女老少欢笑嬉戏声,李询眼里划过一丝落寞,低叹道:“回吧。”
金顶马车停在李询身侧,李询不?再留恋,坐上马车返回东宫。夜里春风吹动车帘,李询透过车窗最后望了眼人?群中的嘉禾。
金顶马车渐渐远离人?群,朝深红宫墙深处而去,而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神游街完毕,嘉禾回花神庙的禅房换回了常服。
山脚下,参加花朝节的人?在溪边搭起了篝火。
嘉禾心下烦闷,一个?人?坐在溪边的大石之上,望着篝火出神。
正出神,身边过来一个?小童,七八岁的样子,咧开缺牙的嘴朝她笑得开心。
嘉禾抬头?看小童,小童的胖手从身后摸出“花球”,将花球捧给嘉禾。
稚嫩的童声奶声奶气对嘉禾道:“大姐姐,那边那个?大哥哥叫我把介个?送给泥。”
说完笑嘻嘻地跑开了。
嘉禾接过花球手心一紧,缓缓抬眼朝小童指的方?向望去。
篝火忽明忽暗处站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秀长眉下那双精致的眼紧盯着她。
他抬步缓缓走至她近前,清冷的音色掺着遮不?住的欢喜,似讨赏一般对她道:“我抢到了你抛的球。”
嘉禾垂眸看着花球,脑中划过他抢花球时狼狈的身影,神色很淡,淡到没有情绪,反问了他一句:“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