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两人的身影缀了一层冷月颜色,在荒漠上扯出两条狭长的黑影。
沈浊仰起头看鹤栖寒。
月光下,鹤栖寒的肌肤颜色冷得不像凡人,眉眼骨相无不逸然。
察觉他的视线,鹤栖寒偏下头看他:“怎么?”
黑发散下,拂过沈浊的面颊。
烨然若仙。
沈浊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着,师尊的病要快些好起来。”
无论是风寒,还是旧伤,抑或是心病。
鹤栖寒声音泠然:“会的。”
只要霜雪龙吟,别再折腾他,或强逼着让他对沈浊起什么心思了。
不知是两人之中谁毒奶了一口,在奈何城安顿下来后,鹤栖寒的病没有好,反而更加缠绵病榻。
鹤栖寒整日整日昏睡——半是疲惫,半是装的,为了去见幽都之主——沈浊不知内情,日日外出,想找出白骨崖的位置,摘来天心草给鹤栖寒医治。
不久后便是月圆。
月圆之日是鹤栖寒与鬼王约定去幽都的时间。
当夜鹤栖寒留了一具昏睡的化身,自己出了两人居住的阁楼。
月色冷寂。
鹤栖寒裹了一件纯黑的斗篷,踽踽独行。
临近幽都,空气阴冷了些。鹤栖寒拽紧了斗篷,步履匆匆。
他在街角看见了沈浊。
小孩子抱着满满一罐清露,视线没在鹤栖寒身上停留,面色冷淡地与他擦肩而过。
那清露是鹤栖寒平日里吃的,味道甘美,灵力纯粹,却极易腐坏,沈浊每天都要抱一罐新的清露回去。
鹤栖寒扯紧了斗篷,从沈浊身旁略过,脚步快了些。
若是顺利,等他回去时,这罐清露还没坏。
他没发现,擦肩而过后不久,沈浊猛然停住了脚步,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捕捉那位过路者的身影。
彼时鹤栖寒已进了幽都。
人死后魂魄进入幽都,在地府中轮回转世。
鹤栖寒走得有些急了,刚进幽都,便被鬼气呛得止不住咳。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虚空中浮现在他面前,想扶着鹤栖寒上前。
鹤栖寒咳得嗓音沙哑:“免了。”
那只手宛如鬼魅,指尖颤了一瞬,忽然朝着鹤栖寒抓来。
鹤栖寒后退半步,割破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漫出。
浓郁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之中,剑气隐隐随着血腥气升起,阻挡了那只纤细却凶悍的手。
鹤栖寒仍止不住地咳,他身边却一刹那亮起了灯火。
火焰苍白,映出那只手的主人苍白的面庞。
沈茫坐在宽大精致的座椅上,他双腿不良于行。面色苍白,唇若涂珠。
鹤栖寒久病多日,身子脆弱如纸。两人相对,分不清哪个脸色更差些。
鹤栖寒:“鬼王。”
沈茫声音冷冽地纠正他的称呼:“沈茫。”
鹤栖寒并不理他:“将魂册还给我。”
魂册是鹤栖寒曾经在幽都时,证明身份的信物。沈茫眉头微皱:“你要做什么?”
他不觉得鹤栖寒还会心软回幽都。
更何况,他带了沈浊回来。
“毁了它。它对你只是一页废纸。”鹤栖寒声音平静。
既然沈浊的心魔是杀了曾经那个他,那他就扮成曾经的自己,让沈浊杀。
消解心魔后,便不用担忧心沈浊修仙会走火入魔。
沈茫神色仍旧平静,萦绕在他身周的厉鬼,却撕心裂肺地大笑了起来。
呕哑嘲哳,令人生恶。
鹤栖寒头疼欲裂:“住口。”
厉鬼安静一瞬,变本加厉地狂笑起来。笑声如同浪潮。
沈茫声音淡淡:“你为了沈浊,不惜与幽都划清界限。我听你的话,忍了近一个月没去找你,你却连我一句话都不肯听。鹤栖寒,你不喜一个人后,未免过于绝情了。”
鹤栖寒不语。
他觉得有些冷,轻轻垂眸,裹紧了斗篷。
厉鬼的笑声变了调,宛若怨毒的诅咒。
“我诅咒沈浊早日做错事,惹你不喜,被你怨恨……”沈茫的声音被厉鬼放大了无数倍,回声交加,宛如千百句诅咒同时涌来,“他是个魔体贱种,比我的血脉还低劣,那一天不会很久的……”
鹤栖寒有些迷惑了,是他以前的圣父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么,沈茫曾放出霜雪龙吟,让他不得不以身祭剑,落下一身伤病,还错过了与沈浊的约定……
再见面,这人竟还有脸朝他哭诉委屈,诅咒沈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