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啧了一声,道:“那他怎么?样了?你可有去看过?”
“没有。”沈南瑗摇头。
匡珍珠又?说?:“奇怪,像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警察局抓人的,怎么?这次是军政府?”
作为警察局长的女?儿,吴娉婷解释道:“军政府抓人,一般都是为了保密。我?估摸着,是不想造成社会影响吧!”
沈南瑗也觉得奇怪,她还知道严三娘,只不过略去了这个人,没有告诉匡珍珠和吴娉婷。
三姐妹约好?了后?天一起吃顿送别饭。
沈南瑗叫了黄包车,离开了NY,准备回酒店。
可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去一趟营房。
这一次,岗哨居然没有拦她,就?直接放了行?。
沈南瑗挺忐忑的进去,一眼就?看见杜聿霖光着个上身,正在院子里打拳。
此时不过将将立春,春的暖意没来,冬的寒冷倒是一点不少。
她早就?见过杜聿霖的身手,可前?头几回都是有危险的时候,她扫一眼过去,从?来都没有好?好?的欣赏过。
但凡是什么?事物,一旦报了欣赏的眼光去看,还是能发现一些美感的。
他的拳风刚劲有力虎虎生风,一拳一脚有板有眼。
一看就?是个常年习武的真把式。
杜聿霖打完了最后?一拳,收了势头,接过了许副官递来的毛巾。
也没有多?话,只一回头,朝她招了招手。
沈南瑗抬脚过去,开场白很?是公事公办,“少帅,我?来是因为沈黎棠的事情。他……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不说?,杜聿霖也知道。
只是有些话不说?出口,一切都是完美的。
杜聿霖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迈腿进屋。
沈南瑗跟了进去,正要?追问,就?被突然间掉头的杜聿霖揽在了怀里。
她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膛。
男人的皮肤很?是滑腻,带着他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他不折不扣地表现着自己?的占有欲和进攻力的时候,沈南瑗会不自主地心慌。
也是,被个长相不错,身材不错,有时候混蛋,有时候又?还行?的男人搂着,若是心跳没有加快一点点,那可能是沈南瑗自己?有问题。
她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可杜聿霖只是用手指勾缠着她将将长长了一些的发丝,低沉着嗓音问她:“你要?和朗华去天京?那我?呢?”
“少帅自然是留在泷城,做英明神武的未来督军。”沈南瑗踌躇了一下,这样说?道。
杜聿霖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快的。
他犹豫了很?久,甚至对朗华动了杀心。
可所有的愤怒和不安全感暂时被他压抑之后?,他恢复了理智。
朗华已经去找他爸谈判了。
这场谈判的结局他根本不用猜测,横行?了几十年的杜督军不是没有吃瘪的时候,过去很?少,未来不可知,但这次想必是要?心情郁结,气到骂娘。
可有些事就?是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倒不是说?朗华那捏住了泷城的经济命脉,这么?恐怖。
而是他和他爸都知道,以朗华的本事,可以帮助泷城引来不少投资。
更别说?朗华和孙委员长的交情了。
他爸需要?考虑的层面?有很?多?,是一定不会为了沈南瑗,放弃泷城未来的发展。
杜聿霖的心里门儿清,他爸那里不做阻拦,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沈南瑗终于摆脱了和他大哥的婚约,还是名正言顺摆脱的。
坏事就?是分离。
可这个小没良心的,看来这几日是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杜聿霖心生不满,手指绕着发丝,一路勾缠到底。
沈南瑗只觉着自己?的头皮绷紧了一下,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病,但是联系他的前?言,皱了皱眉。
“杜聿霖,你若还是打了将我?关?起来的主意,我?宁死!”
杜聿霖很?深沉地叹了口气,他没法否认。
只因他上一秒还这样想来着。
他推了她到一边,披上了衣服,道:“走,你不是要?看沈黎棠吗!正好?,你那好?舅舅就?在大牢里。”
那个沈黎棠一直在装疯卖傻,关?了好?几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指望他自个认罪是不可能了。
而沈南瑗当下则是想到现代社会里装神经病逃脱法律制裁的,那沈黎棠怕是也打着这主意,那自己?手里的证据正好?有机会派上用场了。
营房私牢。
沈黎棠也被关?在了和严蕊一个地儿,不过严蕊在另一头,而且牢房已经空出来了。
以他现在自个的处境,哪还顾得上别个了。
光是每天这儿的凄惨吼叫,就?整得他整宿整宿没法阖眼睛。
还有轮番的问审。
可是沈黎棠疯了呀,问什么?都扯疯子的调儿,能正经说?话就?有鬼了。
是以这两天提溜进出,身上连个鞭子都没挨,说?到底还是占了身份上的便利。营房里的哪个没听说?过沈南瑗,就?自然知道沈黎棠什么?身份。
再不堪,都不晓得该怎么?下手。
可今个不一样。
朗华来了,带了人来的。
沈黎棠被提出去审问,等回来就?不敢再踏进自个的牢房。那哪是牢房,分明是阴间地狱,就?是地狱里头阎王审小鬼的景儿。
朗华在暗处看,一下就?看出了沈黎棠的畏惧与迟疑,分明就?是装傻充愣。
可沈黎棠也奸贼,依旧疯疯癫癫进去了。
朗华就?是在他进去之后?跟着走进去的,当啷,牢房的铁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呔,我?乃阎王座下铁笔判官是也,何?方小鬼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朗华笑,瞧,这不逻辑听清楚。“沈黎棠,亏心事做那么?多?,你居然还有脸自称判官?”
“陈世美,速速受死——”还真作了个样式十足,可惜还没挨近朗华就?被一人拂尘给挡开了去,四两拨千斤,沈黎棠一下往后?跌了几步。
“沈黎棠,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了?”
“妖孽——”
朗华彻底失了耐心,“沈公馆昨个夜里走水了。”他顿了顿,又?道,“庆幸的是你家的佣人早就?跑光了。不幸的是,剩下的都和那座宅子一块化成了灰烬。”
原还疯疯癫癫的沈黎棠突然停下来了,整个人伛偻着背,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样,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嘶哑吼叫声。
其实朗华没说?全,那火并不是他让人放的,他还不屑去动那个手。值得玩味的是,最后?他的人查到火是沈芸卉放的,放完了火就?带着沈芸曦离开了。
这一家子,还真是一言难尽。
带走南瑗是最明智的。
然而沈黎棠叫着叫着突然就?笑了起来,仿佛要?继续扮演个疯子,不过大有要?同朗华拼命的架势。
只是每每要?靠近,都被朗华带来的那人给挡了。
脚步未动,力有千斤。
“大师,开始罢。”朗华突然道。
沈黎棠陡的一惊,警戒惜命地开始往后?退。
“淑华,我?错了,你原谅我?,我?跟茉莉,是她勾引我?的,我?爱的是你!”
“不、不是我?,是三娘,是三娘杀你的,不是我?……”
沈黎棠碎碎叨叨,好?像在跟空气对话似的,一会儿惊恐,一会儿深情。原本一百六七十斤的胖子,一阵儿下来,跟漏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呈现着不正常的状态。
俨然和一个神经病无异。
但对白淑华说?的那句,让朗华差点没忍住想直接拿木仓崩了他。
可惜木仓没带,而且这样死太便宜沈黎棠。
杜聿霖顾全沈南瑗的名声,他自然也会顾忌。他不杀血脉至亲,所以才留了白秋寒一条残命,让她日日在宗祠里忏悔。
可沈黎棠装疯卖傻,妄图龟缩在这监狱里,那是想得美。
他连条残命都不配有。
只见大师拂尘挥动之间,从?地上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阴森鬼魅的身影,如同傀儡,且一个个面?熟的很?。
有白淑华的,苏茉莉的。
有被木仓崩了脑门的严三娘,还有白家老爷子,霸凌过的婢女?……
那些被害过的‘鬼’朝着沈黎棠围了过去。
“不,这不是真的,走开,走开……”
有‘鬼’扒住了沈黎棠的小腿,獠牙一露狠狠就?咬了下去,那一下被撕裂的疼痛叫沈黎棠疯了一般痛苦嘶喊叫救命,然而没人能救他。
苏茉莉紧紧扒住他的脖子,指甲暴涨,怨毒盯着划着他的脖子如同凌迟。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害你们,求求你们放过!”
“放过我?——”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私牢。
沈黎棠死了。
双眼暴突,整张脸都是扭曲无比惊恐,仿佛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精神压力,死状可怖。
而这个过程其实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沈黎棠一个人如同犯病了一般抽搐,癫狂,求饶……
“大师,死后?真的有阿鼻地狱么??”
“你想知道阿鼻地狱,不妨好?好?看看这世间人心。”大师笑道,“他所看的,是他心里的东西。”
朗华看向沈黎棠看上去僵硬的尸身,确实,比鬼怪还可怕的,是人心。
而这时,他一回头,才看见杜聿霖。
还有被他严严实实挡住的沈南瑗。
不由自主皱了下眉。
这么?残酷的场面?,委实不该让南瑗看见。
——
杜聿霖也没想到,带着小东西下来,看见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朗华向他求了一个便利,这点面?子,他肯定要?给。
待反应过来时,他下意识伸出了手,挡在了她的眼前?。又?一拉,将她堵在了身后?。
沈南瑗也就?是起初的时候吓了一跳,可这毕竟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人死。
更何?况死的这个还是罪大恶极,只是这种活生生的被吓死,确实是第一次见来着。
朗华从?大牢上来的时间,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他看了看被杜聿霖挡在身后?的沈南瑗,皱了下眉,“南瑗,我?们走吧!”
沈南瑗点了点头,就?跟着上了朗华的汽车。
许副官看着他们家少帅有点可怜,原先那么?霸道的一个人,居然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要?搁从?前?,什么?舅舅啊,就?是亲爹,敢带走一个试试。
嗯……也不是说?霸道好?,而是现在前?怕狼后?怕虎,看吧,人在泷城怕是呆不了几天了。
朗华告诉沈南瑗,买了下礼拜一的火车票。
今天已经是礼拜四了,这么?说?去头掐尾,她还能在泷城留三天。
这感觉有些奇妙,原先巴不得立时离开。
如今知道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讶这么?快。
朗华见沈南瑗不出声音,开口询问:“还有事情没了结吗?”
“没了。”沈南瑗仔细想过,确实没了。
朗华将沈南瑗送到酒店的大堂,有事还要?出门一趟。
沈南瑗跟他挥了挥手,还没有踏进电梯,就?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南瑗!”
声音有些熟悉。
沈南瑗一回头,居然看见了一身长衫的杜聿航。
他站在玻璃旋转门的里面?,日光透过玻璃门,洋洋洒洒落了他身上。
沈南瑗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不过,这还真是打脸啪啪的,刚刚她还说?万事了结。
连五分钟都没有,便有一桩事情找上了门。
沈南瑗抿了抿嘴,带着杜聿航坐到了大堂的休息区域。
张副官提前?带人清了场,偌大的休息区只坐了沈南瑗和杜聿航两个人。
沈南瑗将侍者送来的咖啡,推到了杜聿航的面?前?。
杜聿航皱了下鼻子,“爹说?不让我?叫你小媳妇了,还说?你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泷城……是真的吗?”
沈南瑗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杜聿航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像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沈南瑗道:“我?们上次就?说?过的。”
“那你还没有说?原因。”杜聿航很?是执拗地问:“你不喜欢我?是吗?”
沈南瑗叹了口气,耐下心道:“大少,喜欢分了很?多?种,我?对你不是丈夫的喜欢。”
“那你对谁会有丈夫的喜欢?”杜聿航再一次发问,眼睛直视着沈南瑗,“对鱼鳞有丈夫的喜欢吗?”
“谁?”沈南瑗惊诧了一下,紧跟着心惊肉跳。
“鱼鳞。我?弟弟。”杜聿航似乎在赌气,又?强调了一遍。
那种久违的惊疑感,再一次袭来。
沈南瑗紧盯着杜聿航的脸,想找出一丝不同于小孩的情绪来。
可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找出来。“也没有。”
沈南瑗站了起来,和杜聿航告别:“我?真的该走了,承蒙照顾往后?请多?多?保重。我?祝大少,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再见!”
“嗳,你别走!”说?话间,杜聿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有了上次的经验,沈南瑗知道他的力气,倒也没有挣扎,只一扭头,看着他的脸。
“大少,你……”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低头俯视着抓紧了自己?的那只手时,忽然发觉了异样。
杜聿航这件袍子,她至少见他穿过三四回,可见这件衣服,他很?喜欢。
袖口处磨的有些发白,还有一处似乎是缝补过。
那阵脚细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沈南瑗一眼就?识别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李氏的女?红很?好?,收尾的时候,以防不好?看,会在收尾处绣一株兰草。
杜聿航的袖子上赫然有一株与袍子同色的兰草。
沈南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抽回了手腕,不悦地道:“大少,请别再纠缠我?了。”
纠缠这个词,用的有些重了。
张副官不由自主就?皱了眉头。
他说?不好?自己?心里的感觉,偷眼去看大少,只见他还愣在原地。
而那个沈南瑗已经面?无表情地上了电梯。
“大少,我?们走吧!”张副官劝道。
杜聿航迟疑了片刻,走出了凯乐门酒店,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眼里的光华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红包啊。。。
以及换地图块预警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