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尚未结束,杜督军已经‘不胜酒力’及早离席。
实则是作为压力源头的体谅,既然已经招呼过,点到即止,没有留到最后的必要,也能让大家伙能放松继续宴席。
杜聿霖相送。
父子俩坐进了车里。
杜夫人则让人绊住聊天,且让等着。
车里,杜督军就夹上了雪茄,不急着点,一看杜聿霖那也跟着风平浪静,一点反应都没的,最后还是没憋住火气自己个先炸了。
“我让你去说服你?母亲,你?就是这样给我去说服的?”
杜聿霖并不反驳他的话,反倒是挑着眼皮说:“母亲说了,爸你这么多年,就没有顺过她一次,这一次你要是不顺她意,她就上吊给?你?看。”
“你?——”
杜督军气得?胸口疼。
杜聿霖又说:“我并不觉得?母亲有错!大哥变傻,本来就跟那顾红梅撇不开关系,让她的女儿嫁给?我大哥,照顾我大哥余生,成?全了我大哥的喜爱有什么不对?再说,这本来也是爸你的意思。”
杜督军:“那全泷城还都知道咱们家给沈家下过聘礼了!”
“那简单啊!”杜聿霖嘴角的笑意倏尔添了玩味,似真似假给?解决办法:“娶回来啊!我娶!”
杜督军顿时一噎,猛一下也没想到其他的地方上去。
“老大的媳妇变成?了老二的!”他起初喃喃自语,紧跟着大吼一声,“杜聿霖,你?是要丢尽了我杜家的脸面嘛!”
他爸要是要脸的话,可能早就被吐沫星子淹死几回了。
杜聿霖知道他爸的症结在哪儿,“爸,你?真的相信那个张天师说的只要我大哥和沈南瑗结婚,就能变好?”
杜督军一怔。
杜聿霖又接着说:“爸,我就那么让你看不上眼,所以你才想让我大哥赶紧变好,再培养他?”
并不是——
作为人父,杜督军自然希望自己的大儿子能有正常人的智商。
可作为一个督军,杜督军又自私地很满足目前的状态,二儿子军功显赫,很?快就能继承他的衣钵。试想,这时候如果大儿子真的变好了,恐怕这泷城的形势都得变一变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皇帝苦恼的事?情?就是儿子太多,皇位却只有一个。
眼见杜督军沉默不语,杜聿霖也适时打住。
杜督军蒙头抽了两口雪茄,这才气闷地扔掉了空了的雪茄盒子,冷声道:“杜聿霖,即便沈家的没成,也轮不上你?犯浑。”
杜聿霖嘴角仍是噙着那笑,一点未变,仿佛刚才也就随口一说,半点影响也没有。
拂一拂衣服,“听您的!”
只是未必有诚意。
“滚!”
杜督军眼见儿子滚下了车,心里头涌上个问题。
这是臭小子第几次提沈家那丫头了。
那丫头也着实是个惹眼的,光圣约翰那遭就让人大出所料,可臭小子在女人方面……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教导太成?功,竟有些看不懂了。
沈南瑗没想到杜聿霖又重新回到席面上,她还以为他会跟杜督军就那么走了。
因为杜聿航就是这么被带走了的。
把变态留下,督军这就不厚道了!
托杜文玲的福,把顾歆儿和杜聿航青梅竹马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人杜聿航还没傻的时候就盖章认定的小媳妇,跟她这半路硬塞过来的,那可是差远了。
这些个还不如匡夫人说,珍珠被她爸爸拘在家里来让她有情?绪波动的。
但该演的戏,还是得演。
那明月光跟朱砂血,说得无疑就是顾歆儿和她的关系了,她都可以猜到明天的小报标题了。
而在她功成?身退之际杜聿霖却又杀回来,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杜聿霖没注意她。
沈南瑗就放心地偷溜了。
刚一出酒店就打了个喷嚏,酒店里暖气足,兜头的冷风一吹,能把人鼻涕给?冻出来。
突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打着车前灯停在了她旁边,下来个人恭声请道:“沈小姐请。”
沈南瑗愣了愣,认出督军府的牌照。
下意识地就理解为督军的安排,趁着脑袋被吹得更晕之前上了车。
而后,一道高大身影挤了进来。
沈南瑗差点被人抱到腿上,想也没想就要去开另一边的门下去,然而挣不过变态的力气。
杜聿霖咧嘴笑,“开车。”
“我要回家,我家里人还等我回去呢。”沈南瑗鼻音浓厚,听起来却像是撒娇似的。
杜聿霖憋了一肚子的火,就莫名软和下来了。
搓了搓手捧住了她冰凉的脸蛋。
“等会就送你?回去,先带你去个地方。”
沈南瑗额际跳了跳,生怕后面紧接着就是囚禁play。屁股悄摸往旁边的座儿挪了挪,不想像被抱孩子似的。
就在快成?功之际,又被人长胳膊一捞捞了回去。
“就不能老实一会儿。”
沈南瑗脸色潮红,也不知是病得?还是气得?:“那你别拿东西杵着我呀!”她假装不懂。
“……哈、哈哈哈哈!”
回应她的是杜聿霖变态愉悦的笑声。
沈南瑗在心底爆了粗,只想把作者拖出来鞭尸一顿。
显摆粗长是吧。
一夜七次郎是吧。
星星之火就燎原是吧!
你?特么倒是自己来试试啊!!!
杜聿霖带沈南瑗去的,并不是康山别庄,而是上了山。
沈南瑗一方面觉得?自己离金丝雀还有短距离,但又保不齐杜聿霖玩别的花样。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来到一处视野宽阔的山野平地。
头顶,是星辰密布。
远处是灯火阑珊。
一眼望去,十分惊艳。
沈南瑗待车子停稳就推门下了,一是远离杜聿霖那大变态,二是为了外面无与伦比的夜景。
只是一下车被冷风一吹又打了两个喷嚏。
一件氅衣兜头罩在了她身上,带着杜聿霖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
杜聿霖一看,刚好整个都能罩住,喉结兀的动了动。
“这么冷,带我上山干什么!”沈南瑗没骨气地没扔开,只是语气忍不住抱怨。
杜聿霖一手扶着她脑袋一侧,推向正前方,抬了手腕看了一眼,“看就是了。”
沈南瑗心说看完了可能赶紧走,话还没出口,眼前便是一片绚烂烟花。一朵又一朵,在夜空中竟相绽放,那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与点点星光相呼应,近在咫尺的,又似乎极遥远,只余下满眼的美丽,和易逝。
杜聿霖看着女人抬着小脸,眼光不错盯着那些美丽的烟火。
而他就这样静默看着她。
光影之间,那张小脸笼上了一层朦胧柔光,仿佛变得?不一样了。
“猫儿,开心么?”
沈南瑗从眼前的震撼中回过神,定定看向他,不期然撞进了他的幽邃目光里心头一跳。
“这,你?准备的?”
接下来的那句,应该是为什么,但没说,神情?就已经表露无遗了。
“你?的生辰礼。”杜聿霖说完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样似乎又有点怪,“连今天是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沈南瑗心口却猛地砰砰乱跳,她哪是忘,她压根就不是正主哪记得?!最最奇葩的是,整个沈家似乎都没人知晓!
“咳,有什么好在意这种事?情?的。”
这话听起来,配合沈南瑗掩饰满不在乎的神情?,令杜聿霖胸口猛地揪作了一团,持续的发酵酸闷。
烟花咻咻的声音仍在继续。
杜聿霖双手护着了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傻猫儿,我这不是在帮你?过,小没良心。”
沈南瑗原想这应该是个挺感人的景,但因为那称谓一下垮了一整段。
你?才傻帽!
这下就是连她都感觉到杜聿霖不对劲了。
“杜聿霖,你?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杜聿霖邪气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沈南瑗想说你?像撒酒疯那句就咽下没敢说,一转口,绕到了正事上,“你?原先信誓旦旦的,说我跟杜聿航的婚事?成?不了,是因为今天来的顾小姐?”
杜聿霖哼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无意识地皱了下眉,觉得?这时候提起这茬有些扫兴。
但猫儿似乎很有兴致。
“大哥跟她有过婚约。指腹为婚,就说先来后到,你?都没戏。”
“……”
沈南瑗噎了一噎,没错,她确实不是真的想嫁给?杜聿航,这婚事?如果再继续在泷城搅和下去,指不定会成?为跑路的障碍。
她这一思忖,看在杜聿霖眼里却变了味道。
“这么短时间还处出点感情?来了不成??”天知道,他此刻的声音都阴沉出水了,让沈南瑗有种如果自己敢应是,那这黑灯瞎火的,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凶残画面。
于是,她保持沉默。
杜聿霖一肚子拱火,这特么不就是变相默认!
在心底咒骂了声,觉得?跟着提的自己也有病,他把沈南瑗提了起来,强迫她面对自己,“我的猫儿最聪明,不会做忤逆我的事?。”
沈南瑗在这一刻重温在梦境里时的感觉,忽然绷紧了身子。
因为杜聿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颈项。
有点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胸前就垂了个坠子,是一条项链。
沈南瑗并不能看到是什么样,只听到杜聿霖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往后生辰,我都帮你?过。祝猫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杜聿霖说完,并没有发现氅衣底下的沈南瑗抖得?更厉害。
这一晚回去,沈南瑗都是发懵的。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镜子前,银链子底下坠着的吊坠,纯金的圆弧镂空包裹住钻石,如同跃动的心,精巧玲珑。
然而在她看来,像极了金丝雀的鸟笼子。
沈南瑗的脸色一瞬苍白,抖着手把项链解了下来,扔在了梳妆台上。
想让自己做他的金丝雀,做梦!
然而打死杜聿霖也想不到,自己苦心准备的一场感动,到了沈南瑗这儿完完全全变成了惊吓。
就连那条在路边看到造型别致,被售货员说流动的心云云说动买下的项链,南辕北辙。
夜深人静。
凯乐门酒店豪华客房内。
顾歆儿与顾夫人相依躺在床上,母女俩若不仔细看,当姐妹都成。
一是顾夫人保养得好。
二……顾歆儿今年其实也不小了,二十有一,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可她六岁前在督军府锦衣玉食,六岁之后跟着姆妈颠沛流离,近些年才稳妥,没有人比她更懂在乱世?生存之道。也造成?了她迟迟未嫁,拖到今时的尴尬局面。
“姆妈,我是不是不该回来……”顾歆儿对于杜夫人今个出的招儿仍有些胆战心惊,要让她嫁给?杜聿航那个傻子,打死她都不愿。
她记忆里的聿霖哥哥,还说不认识她了。
伤心地往顾夫人怀里缩了缩。
“傻孩子,这男人啊,要比女人还要口是心非,尤其是在伤害过他感情?的女人面前。你?看杜家大少,今晚上不就一直偷偷盯着你?看。”顾夫人揉了揉女儿的发,眉眼含笑,却并非是慈祥,而是一种,富有心机的表情。
顾歆儿从她怀里起来,“姆妈,我可以吗?”
顾夫人怜爱地抚摸,“不要有这种疑问,乖女儿,只要是你想要的,姆妈一定会帮你都得到。”
顾歆儿仿佛受到安抚又重新躺回了顾红梅胸前,“姆妈,你?说秦部长之前为什么要瞒着杜伯伯他们,反而闹到惊动警察局才露面?”
“大人们的事?,就不是你该过问的。”顾红梅的手一顿,紧接着道,“女孩子家早点睡,去见二少,要漂漂亮亮的。”
“嗯!”
——
事?情?大大出乎了沈南瑗的想象,她整一晚上都在做噩梦。
第二天是被食物的香气叫起来的。
一碗长寿面,是李氏亲自下厨做的,跟阿庆嫂边学边做。
这份心意足以叫沈南瑗感动了。
连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都被抚慰,经过昨晚那一出,更坚定了沈南瑗要出逃的决心。
她想了想凭自己,仍是艰难。
而有一个人,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找他。
沈南瑗做什么,后面都有人盯梢并不方便。
不过通过私下收到的情?报,晓得?裴天成?在白虎帮近来势头很?猛,连着开了一家桑拿馆跟电影院,风头无两。
说起来这白虎帮,用自己水路帮蔺三辉,这么大的事?,不等督军追究,白虎帮的龙头齐富川就让大儿子齐保山带人上门负荆请罪,连人带箱子抬进府的,又被原样退了回来。底下人被收买这借口想也不会有人信。
然而,齐富川请了泷城最德高望重的老太爷龙爷出来,这事?,明面上似乎就揭过去了。
可沈南瑗总觉得?这不像是杜聿霖那厮的风格。
扯回正题,沈南瑗还是想去电影院碰碰运气,找新管事?唠唠嗑。
电影院建在马路边,原来是个酱油厂,厂子倒闭改了改,这才新开张了一个月,门口摆着三四?个指示牌,贴着大幅海报。
感觉还挺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