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八个月能怎么办?
“回生产队干活啊。”林队长说出一早商量好的打算。
能有个厂里的活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哪怕只干一年四个月,总比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强啊。
这?决定可不是他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富平县并非没有这?种情况,离大河公社六七十公里的另一个公社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沙坪大队橘子罐头厂。
工厂不大,仅有冷库也小。于是只每年橘子成?熟的时候,紧锣密鼓的忙几个月,做好罐头工厂便暂停了。
是以,不管是老支书,还是林大队长,都不觉得这?工厂一年只开四?个月有什?么问题。
林队长信心十足开口,“书记,我找人打听过了,沙坪大队就是这样,没问题的。”
张书记笑着摇头,“哪儿一样?第一点,你要想走外汇的路子,这?厂就必须得办大,不能跟小作坊一样。第二嘛……”
他拖长了音调,“你总不能指望县里来的小娃娃们去下地。”
林队长紧皱着眉,不明白,“城里不是没工作么?找不到工作,到了时间还得下乡。这?枣厂办起来,好歹还能在厂里干四个月,不比下乡苦干一年好?”
老支书坐在一旁没出声,满脸思索。
张书记只摇头,没仔细说,“我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你们再想想看有没有把?厂子做大的办法。”
林队长一脸焦急,“那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有的,地里的枣等不了啊,这?都开始熟了。”
张书记沉吟了下,“这?样,你先把?这?事跟公社那边说吧,回头开会看看,我是说会有麻烦,但也不是没可能,等大家商量一下再?看怎么弄。”
林队长应了,但心里有些打鼓,张书记从前在大河公社的时候,做过几年他们大队的包队干部。他也知道张书记是什么样的人,不会空口胡诌。
可他怎么想都琢磨不出来问题出在哪儿?哪怕是一年只干四?个月的工作,他们大队的人也抢着去啊。
林宝穗也在想这个问题。
送一行人出门时,瞧着张书记挺拔的背影,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丝光,霎时明悟。
对她,对梨花大队的人来说,有这?么个枣厂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哪儿还敢挑。
可对城里的人来说,不一样。
林宝穗拉住了李主任,神色间有几分懊恼,“李主任,我知道了。”
李主任不解,“知道什?么?”
“张书记说这事麻烦的原因,我好像猜到了。”林宝穗低声说着,“要是扯上外汇的事,县里肯定会派人过来的。而且现在时期特殊,为了避免下乡,不管是县里还是公社,都会让人往枣厂考,包括那些领导亲眷家的孩子。”
这?些先前都聊过,李主任思忖着,“这?不是好事么?他们想找工作,那肯定是支持建厂啊。”
林宝穗咬咬牙,“不,问题就在这儿。我们觉得四?个月已经不错了,城里的人只会嫌弃四?个月太少。”
不至于否了卖枣的提议,但肯定得磨一磨,结果无非是两种,他们想办法把?厂子做大,或者让别的工厂来做。
李主任信了几分,这?未必没有可能。
大队上住的下乡的知青,前头的那些待上一年好歹定住心了,新来的这?批知青,给了轻松的活还不满意,恨不得不下地。
她有些不放心,“我再?找大队长说说。”
林宝穗看着李主任走远,才回院子关上门。
方才有些猜测没说出口,她仔细盘算了下,让公社的食品厂开一条生产线做枣比他们大队建厂的可能性更大。
梨花大队唯一的优势就是占着枣林,至于做蜜枣的方法虽然只有她知道,可这并不难,有经验的师傅研究一下就会了。
她回厨房刷锅洗碗,顺便琢磨着还能做点儿什么。
既然重心是做干枣、蜜枣,那工厂应该朝食品的发展,最好是果脯蜜饯这些。
可十一月往后,天气转冷,成?熟的蔬果并不多?。
“还不如直接卖枣。”林宝穗甩了甩手上的水,坐在凳子上琢磨。
大队上直接收了枣送过去卖,好像……不对,行不通。想拿到广交会,总得有个厂,毕竟广交会不是菜市场,有门槛的,得先提交申请,可办厂就绕不开县里,简直就是个死扣。
林宝穗收拾好厨房,就盯起了桌上的枣。
这?枣到底还能做点儿什么呢?
“宝穗。”李主任又回来了,她把手里的袋子交给林宝穗,“这?是今天中午的粮食。”
怕林宝穗不收,她强调道,“这?是大队上的规矩,张书记吃饭的粮食从这几天的工分里扣的。我跟老支书他们的是自家拿的。”
林宝穗接过来,也没看,直接放到了厨房,“李主任,这?我知道,我拿着就是了。不然张书记以后也不好在别人家吃饭,是吧?”
“是这个理。”李主任点点头,“对了,张书记说过两天会来一个专家团队,到时候你去给他们做饭。”
林宝穗惊讶,“我?”
李主任肯定道,“是你。好像有五六个人,一天三顿饭,还得跟他们讲这?边的情况。”
她见林宝穗面上没多少喜色,反而是犹疑,想了下,又说,“这?工分不少,算十个呢。你也别想着让给谁,该是你的。大队长已经骑自行车去公社商量枣厂的事情了,不管能不能成,你都出了力。”
林宝穗略一思?索,便爽快应了下来,“行。我知道了,婶子。”
她不是原主,现在下地可赚不了十个工分,说不定还会让人起疑心。
·
张书记到的第二天。
林大队长带着人下地割了一片水稻,便正式宣告秋收开始了。
转天五点,稻田已经尽是弯腰割稻子的人了。
这?会儿是不分男女老少,都得下地抢收。
林宝珠也在其中,她心不在焉的挥着镰刀,心里骂着郑建军他娘。
她的计划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下地收水稻这一项。昨晚她还想着这?两天在家做饭,却被那个死老太婆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通,说什么家里留一个人做饭就行,不用她帮忙。
帮什么忙?她明明想的是那个老太婆去下地。偏偏在郑建军面前不能这么说,还得做出一副懂事的样子。
要她老老实实干完整个秋收?想也不要想。
林宝珠又割了一会儿,瞧着周围没人注意到她,捏着镰刀的手握紧了,狠了狠心,再?下手时,多?用了两分力气,镰刀隔断水稻,直接划到了她的腿上。
“啊!嘶——”林宝珠痛呼出声。
很快便引起了前面那人的主意。
郑建军直起身体往后看,“宝珠?”
“建军哥,我没事。”林宝珠声音打颤。
郑建军到底是不放心,折回来看了眼。
林宝珠坐在稻谷堆边,弱声道,“我可能没法干活了。”
“怎么了?”郑建军问着,在她旁边蹲下,才嗅到一股血腥味儿,跟着瞧见了林宝珠被血染红的裤脚。
林宝珠不好意思的开口,“刚刚晕了下,不小心划伤腿了。”
郑建军连忙把?她抱了起来,心疼道,“还想什么干活,我先带你去包扎。”
伤口有点儿深,林宝珠站着就腿疼,上了药是被郑建军背着往回走的。
从赤脚大夫那里往郑家走,就瞧见大队长领着一群人也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