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生不逢时,听说从前王府有一驾凤鸾车,过了子时从王府后院驶出,开往幽州勋贵的后院,载着的正是那位公子。若你那是便杀出军功,说不准可以受用美人。”
三人说得起劲,全然忽略身后空气凝滞,桌上几人大气不敢出,只见那位传闻里比男子更凶悍的小郡主黑着脸从阳光里走进凉棚,夺去一人腰际长鞭,用力一甩,鞭声破空裂地。
三人惊动回头,见了她,霎时跪倒连声求饶,她不由分说挥着鞭子甩向他们面门。
一鞭不够解气,两鞭,三鞭……她终于明白,为何萧恂在进入幽州途中,会半夜惊醒,抱着她手臂睁着双眼直达天明,为何他一日比一日乖顺,事事窥探、顺从她的心意,害怕被扔下,害怕受伤害……原来他是这样活在这些幽州人的口中,这样不堪,这样可怜!
三个嘴贱士兵身上血肉模糊,她眼中血光愈甚。恨这些伤害他的人,更恨她曾经也是伤害他的一员。便把这恨意全部发泄到他们身上,鞭鞭深可见骨。
“郡主,够了,他们快要死了!”廖炬握住她挥鞭的手。
冯令瑜清醒过来,挣脱他的手,用鞭子指一圈座下众人,傲然道:“我告诉你们,西淮王参与四王之乱被贬为庶人,如今萧恂和他再无关系,他是我郡主府的人。”
排排坐大气不敢出的士兵纷纷跪地,“属下知道了,郡主饶命!”
“这三人欺君犯上,冒犯军规,按例应该拖下去乱棍打死,”眼珠子转了一遭,她平静不少,“念尔等初犯,我赏你们一顿鞭子,罚你们到山顶放哨,若能拦住白狐军偷袭,算将功补过,另行封赏,若是不能,我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冯令瑜扔下鞭子,抚慰两句被惊吓到的士兵,走向伙房,廖炬跟在她身旁问:“你为什么罚他们去山顶放哨?把他们打成那样,还不如直接打死,他们只要还能爬,肯定会叛逃到白狐军里去。”
“他们叛逃的话,正好,到白狐军里去宣扬我这个郡主多娇蛮任性,不得民心,好让他们掉以轻心。”她接过正忙活的素文递过来的一盒早膳,走出伙房。
“所以,你是想到了这一层,故意打人?”
“不是,”冯令瑜的马尾从今晨起便一直在他眼前晃,如今摇晃的幅度弱了不少,显示其主人低沉下来的情绪,她未曾回头,淡淡道:“只是因为我想打。”
廖炬了然,心道她脾气急,却能须臾间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这种百转千回的玲珑心思……他又问:“他们所说的西淮王庶子,真的是你的……情人?”
“请你先去安排招募神箭军事宜,我用完早膳,自行过去——”她的帐篷就在不远处,她转身,冷漠目光阻挡他继续跟随的脚步,“至于我的私事,与你无关,廖副将。”
……
萧恂昨夜蜷缩在冯令瑜手脚间的一小块空隙入睡,自进入幽州界内,他心中便不安滋长,睡前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才能勉强入睡。今日她刚动作他便惊醒,她似乎惊诧一瞬,毫不犹豫抽手起身,帐帘掩下室外晨光。
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几颗眼泪融入发间,一室寂暗,无人问津。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复被拨开,他拥着被子半坐起身,士兵打扮的人提着食盒今来,他不知来人是谁,半抬着头,眯着眼睛想把她看清。
“饿不饿呀,来吃早饭,”冯令瑜在床头的小柜上放下食盒,一样样摆好小菜,“大好的晨光,你怎么光睡懒觉了,明日便早起跟我一起跑步去。”
她舀粥的动作停顿,因为小公子从床里挪出来,双手环抱着她腰,侧脸贴着她腹部,蹭了蹭。
“小姐怎么才回来?”
她放下粥碗,下意识反手身后抠掉他的手,把他拉远了,小公子露出受伤的神情,她才反应过来,“别抱我,方才摔了一跤,还没换衣裳呢,脏死了。”
他讷讷应了声,缩回床里。
“吃吧,”她坐下,把粥送到他面前,待他缓缓接过,自己也端起一碗,埋头喝起来。
“你怎么不吃呀?”
“我……我这便吃。”动作慢条斯理,跟她的风卷残云形成鲜明对比。
二人静默喝粥,她为自己也为他夹两著小菜,“军营里只有这些,你先将就着,待萦州打下来了,我们一起去吃萦州的美食!”
“嗯。”他垂头喝粥。
末了,她把碗筷放回食盒,坐回床边,萧恂的面上多了几分血色,他又开始微笑,一如马车上,她每日见到的样子。
完美得像个假人,虽然这样乖顺的美人极符合她的喜好。
如今她却觉得微笑无趣极了,掩饰不了的双眸里浓浓的脆弱,让他像个面貌分裂的丑角,上演一出呕哑嘲哳的独角戏,她这唯一的客观却并不想买账了。
她把他的手拉出来,握住,温柔地问:“你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
“他们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