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中?的灯火“荜拨”晃动。
明远低垂的眼睑轻轻睁开一线,看向了腕上蟹青的佛珠,他无需看出去也知道?这座古刹中?发生了什么。
他早就与这座古刹合二为一一般,一草一木,皆是他的眼睛、口鼻。
他“看见”她将?那串佛珠扯开。
也“看见”那些佛珠滚落在雨地中?,被泥土包裹。
那串佛珠原本是在她出生之日,他赠与她的,是件封锁她莲花血气味的法器。
只是后?来,她赠给了谢明君。
倒也无妨,只要谢明君护着?她不让她流血,也不必用佛珠来封住她的莲花血。
但现在……
她的莲花血还是唤醒了魔尊。
她要回那串佛珠又将?它扯断,丢弃,是何意?
明远不明白,他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手指早已洗净,可她的气味、她的触感,却像是洗不掉一般缠裹在他的手指上。
莲灯灯台无风自动的摇晃起来,仿若他此时此刻的思绪,他又合上了眼,捻着?佛珠,一遍一遍的念着?他的经?。
她的声音风一样?飘进来:“今夜留宿一晚,明日再?下山。”
“留宿?”谢明君问她:“为何要留宿?今夜一夜便可赶回门派。”
“因为下雨,因为夜深,因为我?想留宿。”她的声音又轻又敷衍,随口找理由一般说:“或是因为明远圣师。”
她念着?他的名字笑了一声,轻轻对谢明君说:“夫君随便选个理由吧。”
明远皱住了眉,指尖的佛珠转动的更快了些。
可她的声音丝线一般,穿过来。
“今晚我?要陪着?我?的小弟子,夫君若是急着?下山便去吧。”她像是推开了门,站在门口问:“温雪留下陪我?就是了。”
谢明君没有答话,那门就“吱呀”一声关了上。
大雨之中?,谢明君一直没有说话,他转身立在回廊下,看着?大雨中?的满池红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他身后?的温雪低着?眉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雨水打在莲叶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满池的红莲在夜雨中?肆无忌惮的燃烧着?、盛放着?,将?池子里的水也映照的通红,血一样?通红。
这座孤寂的古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明远灵通的耳目,在今夜变的格外不自在,他能清晰的听到每个声音,看到每个人?的表情。
连熄了灯的卧房中?,他也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脱下了外衣,搭在椅背上。
她手指拂过榻边,被一只手轻轻抓了住。
“姐姐。”榻上的人?朝她的手靠过来,手指顺着?她的手,滑到她的手腕,伸进她的衣袖下,“我?好冷,姐姐抱着?我?。”
“叫师父。”她侧身躺在了榻上,被盖着?粗布被子下的一双手抱住,裹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的人?露出一张闭着?眼的脸,苍白憔悴的聂小姐,她将?脸靠近乔纱的怀里、肩上,在她单薄的里衣上嗅了嗅,“师父……真好闻。”
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双被子下的手搅着?乔纱的衣衫去抱她,像缠裹着?的网,挣脱不开,越往里越束缚。
“衣服……碍事。”聂小姐搂抱着?她,撒娇一般的说:“师父,脱了吧,我?冷……我?想挨着?师父睡。”她将?自己?光溜溜的身体揉进乔纱的怀里,衣袖里的手轻轻揉着?乔纱的手肘,“我?们都是女子,师父还与我?害羞吗?”(审核员好,没有脱衣服,只是说了一下)
明远眉心轻轻蹙着?,谢夫人?……太过善良,仍然深信着?聂小姐便是聂小姐,可如今眼前这位恐怕连身体也被魔头?同化,不是聂小姐了……
——黑暗中?,乔纱轻轻攥住了怀里小美人?细细的脖子,温柔的托起她的脸,低低轻轻的对她说:“你是不是女子,难道?我?不知?”
明远顿下了手指间的佛珠,她知道??她知道?……眼前的这个聂小姐并非女儿身?并非聂小姐吗?
——乔纱的手指轻轻抚摸聂小姐苍白的脸,贴近了与她低低说:“可惜,你这具身体太小了。”
聂小姐的脸上出现奇异的表情,忽然垂下眼用另一个声音对她说:“哪里小?”
男人?的声音。
明远清晰的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喑哑低闷。
可乔纱却没有丝毫异样?,而是抬手捂住了聂小姐的嘴,嘘了一声说:“我?夫君可在外面站着?呢。”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聂小姐的突然变声,目光从上到下的扫了聂小姐一下,轻轻说:“再?长长吧。”
聂小姐张口含住了她的手指……
明远身侧的莲灯“噗”一声灭了,连同他难以?入定的心神一起乱了。
他在漆黑的房间里睁开了眼,再?难入定,谢夫人?……难道?早已知晓那位聂小姐是魔头?附体?
既知道?,为何还要救他?还要装出不知晓的模样?来,动之以?情的救下他?
方才禅房里谢夫人?心软心善的求情,是装的?
那雨夜里,她挡在魔头?身前,她抱住他要除了魔头?的手臂,也是装的?
她那时就知道?,自己?在救一个魔头??
此时此刻卧房里的谢夫人?,和方才救人?的谢夫人?如此不同……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话语……仿佛在故意引诱着?眼前的魔头?。
为何?
明远竟看不清这位谢夫人?,她慈悲是装的?心软是装的?便是连……端庄也是装的?
他垂眼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指,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她半裹着?僧袍站在昏暗房间里的样?子。
她那时似乎在笑。
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房门外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明远圣师。”谢明君的声音仿佛一击雷,令他没有波动的心忽然漏跳了两下。
手中?的佛珠一时失手“哒”的掉在了他的衣袍中?。
他看向门外,听见谢明君在外询问:“可打扰圣师入定?我?想与圣师谈一谈。”
谈什么?
他无端端的不想见谢明君,他被一股罪恶包裹着?,他今夜一夜竟全在“想着?”他人?的妻子。
这股罪恶令他,眉心着?了火一样?痛起来。
他沉声说:“今夜不便,改日再?谈吧。”
他起身走向了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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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谢明君,听见了里面的水声。
明远圣师,在清洗什么?
谢明君转过了身,再?次看向了满池红莲,魔尊苏醒了吗?他已何种方式苏醒了?会不会再?次现世?
当初围剿魔尊时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尸山血海,将?整座山染成?血红一片……
那么多的门派,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在那场杀戮之中?,他不想再?看到历史重演。
他被烦扰的松不开眉头?,看见回廊下的温雪,他抱剑站在乔纱的卧房外,闭眼入定。
温雪与乔纱……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荒谬至极,他怎会怀疑自己?的夫人?和弟子?
温雪是他一手教养的弟子,从温雪刚出生,他就常在宫中?教养他,直到他满了年纪正式进入他的门派,二十年的教养,比他的任何弟子都要久,说是弟子,更像是他的半子。
温雪的品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怀疑自己?的半子和夫人??
倒真是荒谬。
更何况,乔纱是他挑选的仙侣,这天下没有人?比乔纱更让他放心,她的家世、教养、生来的纯善性子,再?没有的温良贤淑,忠贞赤城。
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犯错。
是这次留她在魔窟,让她受惊伤心了,她才拿这些来气他,与他闹脾气。
或许,他该哄一哄她。
他松开眉心,看向雨地里的蟹青佛珠,她喜欢什么?
他似乎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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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卧室中?。
乔纱被闹出了一身汗,被冰冰凉的聂弟子搂着?,倒是也舒服。
“宿主。”101不得不提醒她,“明远圣师早已修的和这座红莲寺合为一体,您知道?吗?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或许他全部能看见,听见。”
是吗?
那岂不是正好。
乔纱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聂弟子的身份,反正明远也知道?他的身份。
她也不在意,明远知道?她在欺骗他,她的善良是装的,反正她也只是找个理由救下这位聂小姐。
他看得越清楚越好。
乔纱枕在自己?的乌发上,望着?夜色里的某个地方,他该好好看看她,看着?看着?他就忘不掉她了。
她侧身趴在了床榻上,光洁的手臂搭在床边,手指轻轻的抚摸床边的木头?纹路,这张床明远圣师也躺过吗?她离开后?,他看见这张床,会不会想起她?
101听见它的系统里有“滴”的轻响声,它查看它的后?台,赫然发现,它后?台的界面里竟然显示着?,本世界它查看过好感度的所有人?——温雪、聂小姐、谢明君,以?及明远。
而这“滴”的一声,是明远的好感度从1变成?了2。
它惊讶的仔细查看,为何这个世界会多出这个后?台界面?难道?……真如宿主所说,每个好感度都可以?刷满,每个男人?都可能是男主吗?
它吃惊,这……像话吗?
它与乔纱都不知,隔壁的禅房中?,明远在她抚摸着?木纹之后?,关闭了他的听和视,让自己?彻底入了定。
不听,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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