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潺潺回头,却见江星礼还垂着?头半跪在那没动,心里一凉,“江星礼!”
他全身发抖,皮肤滚烫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起火,心口万箭穿心的痛苦几欲令人崩溃,大手陷进了泥土,江星礼根本顾不?上外界的一切。
“你们先走,我?去拉他!”陆潺潺掰着鬼王差的手指。
“姑奶奶你消停点儿,那玩意儿是魔教失传多年的长生蛊,你过去都不够塞牙缝的。”曲柳眉按住她的手,“我?们快走啊!”
“你们要离开就立刻走,我?不?能丢下他!”陆潺潺抿唇,并不放弃。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情深意重啊,行,要送死你自己去!”曲柳眉翻了个白眼,拉着?纪由奔向一株玉树,挖了宝贝一起走。
“鬼王差,放开!”无视曲柳眉的冷嘲热讽,她命令道。
凤锦蓉咬牙,“别听她的,带她走!”
拔出袖间的匕首,她反身一割,袍袖断开,陆潺潺向后跌了几步,“你们先走!”
见她义无反顾的跑回去,凤锦蓉直跺脚,“潺潺!”
水潭里一片细细密密的黑浮上水面,细细一瞧,全是蜿蜒的小虫,竟都是长生蛊。
陆潺潺是知道这种早就消失在人世的蛊的,它并非能让人长生,而是能让死人尸身万年不腐,不?仅如此,便是七老?八十的尸体,种了长生蛊,也能保持尸身回到最青春的时候。
这种蛊完全就是鸡肋,而且还有剧毒,所以除了神医一脉,多年来从来没人关心它,加上这蛊生存条件苛刻,养育还废心血,也就渐渐消失绝迹了。
她当初在医书上读到这蛊的时候,才知道它还有一个作用,活人若是种了长生蛊,便会越变越美,肤色雪白,连声音都变得温柔甜美,可以说,天下女人绝对难挡诱.惑。
不?过同时,这女子会死在最美的时候,尸身因此保持美貌万年不变。
陆潺潺那时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医书上记载的这么详细,或许医神本人,就是长生蛊的宿体。她是不能理解的,为了美貌,真?有人肯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吗?
这水潭下全是长生蛊,这里有没有医神尸身她不知,但这里必定是医神养蛊的养殖场。
长生蛊的分泌物溶于水中,再被植物们吸收,让它们生长的妖冶茂盛,并浑身染毒,那神医血脉特殊的味道,想必是来自这只巨蛊,它应当?便是当年医神体内的那一只。
沈空山躲闪不及被咬掉了一根小手指,剧毒侵袭,半个手掌顷刻间便黑了。
他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点住了穴道,再不?敢与这大虫子正面相抗,一掌打在那巨虫身上,对方只是肥肉两颤,竟是毫发无伤。
心头忽的一重?,她四肢瞬间变得酸软隐痛,头晕眼花,陆潺潺软倒在地,心脏砰砰砰跳的极快。
这巨蛊威势太过,同心蛊竟然暂时被压制住了,陆潺潺额头显出冷汗,呼吸急促间恍然,这次恐怕是上当?了。
她反抗多年,终究还是要死于宿命之下。
*
江星礼记得很多年前,父亲死亡的噩耗传回京中,母亲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被打击的一病不?起,妹妹幼小只知道哭泣,家里乱做了一团,身边来来回回的人告诉他,少爷,家中只能靠你了。
是的,江家只剩下他一个男儿了,妹妹那般幼小,没人想着让她去承担。
天大地大,他却只想逃,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上了疆场,只有胜利和死亡,没有逃跑!
他又一次偷偷跑去了陆王府,去看他传闻中的未婚妻。
那天京中下了罕见的大雪,街道无人,只有银白一片。
他一个人偷偷窜上了墙头,他一早知道,她的院子在最偏僻的角落,陆王府的巡逻从来不来这看的。
陆潺潺是个极会让自己开心的人,她好像很少计较什么,至少江星礼,从来没有见她生气发火过。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几树梅花,大雪铺满了院子,她小脸苍白,裹的厚厚的奔入树下,伸手去摇树,雪粒子和花儿一起往下掉,他知道她身体不?好,心里嘲笑,比他大两岁还这么贪玩,定然又会病了。
但她还是高兴,满天里,雪是白的,梅是红的,却还是不及她生动美丽,眼珠黑沁沁的像墨玉。
他傻傻的蹲在墙上看了很久,陆潺潺望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了,那时李嬷嬷去给她端茶,院子里就她一人,她看过来,乌黑的发柔顺的披在身后,稚嫩的小脸温柔的冲他一笑。
小少年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戴了面具,否则面红耳赤的定然要被嘲笑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来这里做什么?”她当时那样问。
江星礼回想那些人在耳边小声议论的话,突然问:“听说你有三个未婚夫,一个是未来的王爷,一个是未来的侯爷,一个是未来的最最威武的大将军,你……这个最最威武的大将军的爹爹不在了,都说他们家衰落了,你会退亲吗?”
犹记得那时的陆潺潺着?实愣了一下,跟着?目光放的更柔,她没有说话,只是抿起唇角小小的微笑,然后摇头。
他反身跳下墙头,发誓大将军终有一日会来迎娶她。
那段记忆陆潺潺早已忘了,但江星礼记得,他心中怀揣着一个人多年,她成了信念,是他奉上神坛的女神。
邪功每一次蛊惑他的时候,当?他快要沦陷的时候,战场上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总是会回忆起大雪中女孩柔柔的笑意。
“江…江星礼。”陆潺潺喃喃着?。
她半睁着?眼,看见沈空山因为中毒满头大汗,正在强行运功逼毒,想要离开又不?甘心,目光扫射间,盯准了陆潺潺。
沈空山狂喜,抬手一招,将她抓在手中,“畜生看清楚了,这可是医神之后,你还不?让开通道!”
看来他是认定了,这里有这么厉害的毒物守护,定然便是尸魔埋骨之地。
不?过显然他算错了,巨蛊非但没有避开,反而更加激动,张开大口直冲陆潺潺脑袋而来。
腐臭的味道就在头顶,却没有更进一步,陆潺潺听见男人的闷哼声,她急忙睁开眼睛。
江星礼两手撑在巨蛊的大口边,阻了它的攻势,沈空山眼中寒光一闪,将计就计狠狠拍了他一掌。
“平洲!”陆潺潺呼吸骤停。
江星礼一口血喷进巨蛊大嘴里,人也晃了两下,却是咬着牙撑在面前。
沈空山眯了眯眼,“你最好撑住了,待老?夫进了通道,或许这臭丫头还有命在,不?然的话,老?夫可不会怜香惜玉。”
两人落到了倾斜的平台上,果然巨蛊身旁有个单独通道,陆潺潺突然开口:“等?等?!”
“沈空山,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这里不?是入口,这下面是医神的养蛊地,下去就是死。”她言辞恳切。
“哼,你以为老?夫还会信你?”沈空山早已经看透她的路数。
“我?说的是真的,这里真?的不?能下去,前辈,这里千万不?能下去,要不?然,要不?然您还是带我?去铜门那里看看吧,我?想,那边应该才是墓室所在啊!”陆潺潺更加急切了,额头都显出汗滴来。
沈空山眯起眼,见她更加急切的恳求他离开,不?由冷冷一笑:“你是心疼你的小情人吧,老?夫要是不走,他就得一直在那拖着?那怪物,而且,这下面肯定是尸魔夫妇的墓室,不?然,你哪里会这么在意?”
“前辈,真?的别下去!”陆潺潺神色一滞,跟着?继续道,“我?们还是去那边铜门看看吧,这里还有怪物把守,必定不?是好去处。”
她越是这样说,沈空山就越笃定,那会儿他可是亲眼看见下面有银光闪过的,想着那铜门前面虽有一片蛇林,可也不?算难过,再看这里的这只巨蛊,更加诡异,亲自守在这里,就算没有尸魔夫妇尸身,也定然绝不?简单。
“好你个臭丫头,还想骗老?夫,这次老夫偏不上当?,这里重?重?障碍,下面必定有至宝,老?夫去定了!”沈空山冷哼一声。
陆潺潺咬牙,忽的抢上前去,一脚伸进通道,竟是要先走一步,“我?祖宗之物,岂能让外人得了去!”
沈空山大手一抓,较之她先入了通道,“臭丫头狡诈!”
她眸光微凝,一指点中沈空山抓着?她的手臂麻穴,旋身间外衫血衣落下,转而扑倒一边,死死往下一按把?手。
“哐——”沈空山一掌抵住将要聚合的铁板,发怒的声音传出来,“你又耍花样!”
陆潺潺用了全身的力气,“早叫前辈不?要下去了,你非要下去,怪得了谁?”
巨蛊发现竟有人溜进它身后的通道,顿时惊怒,沉闷的嘶声响起,它摇头一甩,跟着?张开大口冲过来。
陆潺潺趁机松了力道,沈空山分开铁板,刚冒头就见巨蛊尖牙臭涎,他猛地往下一缩,巨蛊收势不及,撞上了通道口。
“平洲快来!”陆潺潺眼睛一亮,再次使出力气合上铁板。
江星礼纵身一跃,掌心按在她肩头,冰凉的寒气在身体里流走了一圈,她一个激灵,背后不知不觉爬满了的黑色虫子全都僵硬了身体纷纷落下。
“关上它,把?他们一并堵死在里面。”陆潺潺吩咐道。
江星礼摇头,神色淡然冷酷,眼神无波,“它韧性极大,无坚不?摧,周围虫子太多,我?们快点离开。”
打横一抱,陆潺潺被他带离了这一片,她回眸看着?巨蛊露在外面挣动的身子,“那下面应当?是长生蛊的巢穴,里边全是它的子子孙孙,剧毒无比,沈空山这次应当?是死透了吧?”
江星礼充耳不闻,抱着她一路飞驰向那片蛇林,陆潺潺愣了愣,“平洲,你要做什么?我?们出去吧,大家都受了伤,还是等先养好伤做好了准备再来吧。”
“你们没事吧?”凤锦蓉不?肯远走,见两人出来,急忙上前问道。